番外—被子(一)

  又快要過年了,今年上海的冬天感覺特別的冷,一禮拜裏下了三四場雨夾雪,走在路上不到五分鐘就覺得一陣陰寒和濕冷。而且路上都是泥濘和薄冰,滑的要命。就這日子我奶奶的關節炎最容易犯,但是她這個人又是倔脾氣就是不肯用電熱毯,寧可每天晚上燒一個熱水袋來取暖。我覺得這樣不行,老人家一個冬天下來,這腿就算是完了。

  所以我今天特地早早的關門,準備上商場給她弄一套好點的蠶絲被。等明天雙休日就給她老人家送去。我和六子打了聲招呼,他看著報價單揮了揮手說:“你先走吧,我再對對單子,總覺得哪裏不放心。”

  我嘆了一口氣,最近生意的確不太好,怎麽說呢,這段時間是這行的淡季,家家都紮著脖子過日子,所以難得來了一個單子,六子這幾天可謂是卯足了勁的做買賣。而說到這點,其實我幹這行也快兩年了,對這裏面的門道或多或少有了些了解。這行其實就講究一個“稀”字,東西多了就不稀罕了。而且還得有眼界,不能局限在現在炒火了的東西上,還得注意著那些個街邊角落的,有時候冷門的東西反而更加的有潛力,而且它們的優勢在於你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和條件去囤積。賣東西不能賣空了,得留幾件當底子,以防萬一,就算遇到危機的時候也還有周轉的余地。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別太擔心,實在不行就別做這單子,保穩要緊。他哎了一聲,然後指了指門外說:“你出去的時候記得把大門關上,現在沒人來,我再琢磨會兒就回去了,替我向阿姨問好。”我嗯了一聲就往外走。出了屋門,一股冷風就往我脖子根裏鉆。有人把冬天的太陽形容成長大的姑娘,留不住。感覺這天像是要砸下來一樣的昏暗。我關上了大門,轉身走進旁邊的小弄堂,邊走邊想去哪裏買被子的事。等我從弄堂裏拐出來時,發現遠處有一個人影向我這邊緩緩的走來,直到走到我面前我才借著昏暗的路燈看清楚,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拎著一袋子水果的白翌。我楞了一下,跑過去問道:“你來這裏幹什麽?”

  反倒是他傻了一下,開口說:“你小子還問?你媽不是要我去你家吃飯?我正好課上完了,幹脆接你一起回去。對了,你爸媽愛吃水果麽?”

  我低頭看了看手機說:“哎呀,我把這事忘了,要不你先陪我去買被子?我準備明天讓我媽捎給我奶奶。”

  他嘆了一口氣說:“那走吧,先打個電話回去,你準備去哪裏買?”

  我摸了摸腦袋,看了看周圍,這裏都是賣小商品的,沒有什麽大型的商場。除非再往前走到南京路,不過估計這一來一回飯是看不上了。他搓了搓手瞥了我一眼說:“幹脆先去吃飯,然後我再陪你出去買被子。”

  我搖了搖頭說:“不行,不行,這一來一回的我又得大半夜的回家,天氣預報說了今天夜裏又是雨夾雪,我有毛病還往外走。”

  他嘴唇微微的拉出了一個弧度,笑著說:“你今晚可以住我那裏,我記得沒錯的話,我家門口就有一個大賣場,而且你還沒去過吧?”

  我眨巴著眼睛點了點頭,確實從白翌來上海之後,我因為實在太忙了,都沒時間去他那裏轉轉。但是看著他的表情,總覺得他話裏有話,我警惕的瞪了他一眼,戒備的說:“可以是可以,不過別想做其他事。你……你給我注意點。”

  他摸著下巴指了指對面的車站說:“我可什麽都沒想做啊,呵,車子來了,先上車吧。”

  說完就拉著我往馬路對面跑,上了公交我才感覺稍微的暖和了些,車子上都是那些下班的人。我們兩個往後車廂擠,並排的站著。一上車,我就習慣性的帶上了耳機。我打了一個哈欠,看著那行動如蝸牛一般的車龍,心想這車子有的好磨嘰了。

  車子開的很慢,主要這裏是老城區,車子又多又雜。車廂裏雖然暖和,但是卻充斥著各種古怪的味道。讓人覺得非常的煩悶。

  此時車上的人開始多了起來,白翌被人潮向我這裏擠了幾下。我側頭看了看他,往後挪了幾步,給他騰出個站的地方。我看著窗外的景色,灰色的窗玻璃上反照出了我自己的樣子,經過了那麽長的時間,我的眼睛依然沒有正常,我心裏知道這雙鬼眼會陪伴我一生。這是一種烙印。也讓我牢記住自己是怎麽樣的存在。

  想到這裏我就覺得有些苦澀,但是又想著至少我現在還活著,就有一種說不清有道不明的感嘆。我嘖嘖的搖了搖頭,身邊的白翌側頭看著我說:“你一個人玩什麽變臉遊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