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要到瑞典去”(第2/11頁)

“我走進廚房——櫥櫃的台面上還放著昨晚用過的咖啡杯,我燒了一壺水,打算把它們都洗幹凈,擺放到櫥櫃裏去,再擦幹凈水槽,然後給房間做一次清掃,扔掉窗台上的捕蠅紙,開窗換氣。這應該是我四十年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這樣做。我一邊幹著活,一邊大聲地喊著父親,問他要不要我把咖啡送到臥室去,他沒有回答。我過去敲了敲門,也沒有回音。時候已經不早了。他是一個習慣早起的人。我試著轉動門把手,發現已經被鎖住了,我又試了一次,嘴裏喊著他的名字。”

“我走到屋外,在父親房間的窗玻璃上敲了幾下。窗簾是拉上的。我不知道他怎麽了,或許是生病了。我無數次地來回穿梭在窗口和門口之間,叫著他的名字,直到我聽到汽車的聲音。我站在門廊下,陽光很明亮,我用手搭在額頭上,勉強向遠處望去。我看到諾林醫生的汽車正向農場駛來。”

“克裏斯一定猜到了我的計劃,在我到達這裏之前,他就給父親打過電話了。父親也一定是在聽到貨車的聲響後,打電話通知他我已經來了,並且讓他們第二天早上過來,他會留住我的。我人都沒有到,就已經被出賣了。他選擇相信我的丈夫,那個他連面都沒見過的男人。我想我可以跑出去,跳進貨車裏離開,但我沒有這麽做。我在池塘邊上坐了下來,脫下鞋和襪子,把腳伸進水中,攪動著裏面的水藻。”

“他們到達後,我們並沒有說太多話,他們像對待孩子一樣地擺弄我。我表現得很溫順,對他們言聽計從,可他們還是用繩子捆住我的胳膊,把我塞進車後座裏,以防在旅途當中,或者打開車門的時候我從裏面逃走。”

“諾林開車送我回家。克裏斯開著貨車,在後面跟著,他說,他不想看見我像囚犯一樣被人押解回家。我沒有再見到父親,他的臥室一直反鎖著。他一定認為,我對米婭的恐慌,源於我對弗萊婭那件事的內疚——他就是這麽想的,我敢肯定。他認為是我自己臆想出這麽一個瘋狂的事件,一個發了瘋的殺人犯在幻想著另一次謀殺。他相信,是我淹死了弗萊婭,是我抱著她那顆漂亮的腦袋,把它按在水下,直到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他沒有改變,四十年過去了,他依然堅信我是個殺人犯!”

媽媽合上了她的記事本,把它放在我面前的床上。

“現在,它是你的了。”

她放棄自己最珍視的證據,她的日記和剪報,她的照片和地圖,她把它們全部委托給了我——就像兩個至交好友在交換日記。我不知道媽媽是否也有這樣的感覺——她正在尋找一位盟友,這個詞多少有些生硬,或許應該再感性一些,她一直在尋找一位知己?我想起了媽媽關於和弗萊婭一起到森林裏去的描述,打開心靈,發誓要成為永遠的朋友,甚至相信對方講述的關於巨魔的故事。我把一只手放在雜志上面:

“再跟我說說瑞典療養院裏發生的事好嗎?”

“丹尼爾,我只能說,我寧可死,也絕不會再回到那種地方去。”

我不知該如何應對,也無法處理這種威脅——雖然她可能只是說說而已。我只好低下頭,看著手裏的記事本,隨便翻開一頁。我沒有閱讀其中的內容,只是用手指在字裏行間摩挲著。慢慢地,我得出了結論,不管我理解與否,她的威脅是真實的。我不知該如何回答她。這時,媽媽說話了:

“我憎恨那裏,並不是因為它的條件不好。那裏環境整潔,工作人員和醫生都對我不錯,他們拿來的食物——雖然我沒有碰過——似乎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那裏沒有人相信你,沒有人聽你說話,你的所有要求都被無視,你被當成一個喪失了理智的女人——可我並沒有發瘋。我從來沒受到過這樣的待遇。如果再次被關進那樣的地方,我就會用自殺來證明我的理智。”

“媽媽,你不能這麽說,你永遠不要在我面前說出那樣的話,永遠。”

我的反駁引起了她的警惕,但她並沒有領會我的意思。她搖了搖頭:

“到了那裏,我就不再是你的母親了。”

“如果我被關起來了,我就不能再做你的兒子嗎?”

“你當然是。我會盡我所能來保護你。”

“你想讓我怎麽說?如果我們互換位置,你會做什麽?”

“我會相信你的。”

我放下記事本,抓住媽媽的手,用指尖摩挲著她的掌紋:

“跟我說說療養院的情況。”

“我不想談論那個地方。”

我像是沒聽到一樣:

“他們是直接把你帶到那兒了嗎?”

“不,他們先開車把我送回了農場。克裏斯已經跟諾林醫生商量好了,先試著在家裏為我治療。不要以為他們在發善心,他們只是不想引起大家的疑心,他們會假裝嘗試所有可能,然後裝作迫不得已才把我送進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