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淚滴島

“你相信嗎,不管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隨便找一所學校,你都能發現一個不快樂的孩子。在這個孩子身邊,總會流傳著惡意的閑話。這種閑話主要由謊言組成。雖然你知道他們在說謊,可是你依然無能為力,因為所有的人都相信那些謊言,都在重復那些謊言,久而久之,謊言變成了現實——無論是你,還是別人,都會相信那些謊言。你擺脫不開它們,因為你沒有辦法自證清白,這些汙穢和肮臟的言語不需要任何證據。逃避的唯一辦法就是把自己封閉起來,只活在自己的幻想國之中。可是這樣做的代價又太大了,你不可能永遠對這個世界關上大門。一旦它被突破,你將無處可去,只能從現實中逃走——打包好你的行李,然後趕快離開。”

“現在想想,弗萊婭也夠慘的。她母親死得早,她的生活亂七八糟的。在她背叛我們的友誼之後,她和一個年輕男人搞在了一起,一個在旁邊農場幹活的雇工。有傳聞說她懷孕了,有那麽一段時間她沒來學校。又是一樁醜聞。不要問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她。聽說弗萊婭死的時候,我哭了。我真的哭了,就算她背叛了我,就算她不拿我當朋友,我還是會為她流淚。即使是今天,我也會哭的,因為我非常愛她。”

“現在你已經聽過1963年夏天的真相,你必須明白,這些事和今年夏天發生的罪行無關,沒有任何聯系。我們談論的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方。”

我實在搞不明白她一直在說的“罪行”到底是什麽,我鼓足勇氣,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是米婭死了嗎?”

媽媽嚇了一跳。到目前為止,一直是她在控制敘述的進度。我只能乖乖地聽著。不過,在繼續講故事之前,我需要對我們討論過的問題做一個總結。我讓她躲躲閃閃逃避得太久了。媽媽說:

“你為什麽這麽想?”

“我不知道,媽媽。你一直在談論罪行和陰謀,但你並沒說清那到底是什麽。”

“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

她說,好像在說著一個眾所周知並被廣泛接受的常識。

“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你說什麽事都顛三倒四的話,人們就會開始質疑你的神志。他們就是這樣對我的!最穩妥的方法就是從頭開始,一步一步地直到最後。按照時間的順序,所有事情一目了然。”

這就是媽媽的原則,就像有經驗的警察鑒別醉鬼,他們會要求嫌疑人在一條直線上行走。

“我明白,媽媽。你可以按你的方式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但首先我需要知道我們在談論什麽。能不能先告訴我一個結果,然後我們再來談論細節?”

“你不會相信我的。”

我在冒險。我不知道要是我對她逼迫得太緊的話,她會不會從我身邊逃走。帶著一絲畏懼,我說:

“如果你現在告訴我,我保證在聽完整個故事之前,都不會做出任何的判斷。”

“很明顯,你仍然認為在瑞典什麽也沒有發生。所有的證據,這些筆記,我所搜集的一切,對你來說都沒有意義。”

“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你,這是一項罪行。已經有一個受害者了,甚至不止一個。你想知道更多的事?沒錯,米婭已經死了。那個我喜歡的姑娘死了,她死了。”

“你自己想想看,我是那種疑神疑鬼的人嗎?我熱衷於追蹤什麽小道消息嗎?我曾經冤枉過什麽人嗎?”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今天必須到警察局去。如果是我自己去的話,警官一定會聯系克裏斯的。他會告訴他們我發瘋的事,他一定會這樣說的。那些警察應該都是男的,像克裏斯一樣的男人,他們會相信他。這我早就預料到了。我需要一個盟友,最好是我的家人,他要站在我這邊,支持我,這個人只能是你。很抱歉我必須把這份責任放在你的肩膀上。”

“你直截了當地把問題拋給我,我做出了回答。現在輪到我問你了,你真的聽不下去了嗎?假如你在拖延時間,如果你的策略就是讓我一直說個不停,而你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只是想把我困住,直到你爸爸趕到這裏,然後你們兩個就可以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的話,那麽我警告你,如果你背叛了我的話,我們的關系就完了,永遠也不可能恢復。你將不再是我的兒子。”

她的話很重,如果我不相信她,我們的關系就會受到影響。不管她說了什麽,作為她的兒子,我必須相信她。我並不覺得她是在危言聳聽,媽媽從來沒有說過這樣的話。這些字眼兒聽起來陌生而又真實,它們表述了一個我從未想過的概念——媽媽不愛我了。我的腦海裏浮現出當年她離家出走時的樣子。一個孩子就這樣離開了自己的父母,沒有留下一封信,一個電話號碼,甚至一個線索。她切斷了自己所有的親密關系。現在,她也可以再做一遍。之前,她一直在聲稱,不要讓感情影響我的判斷,可是現在,我們的親情都成了砝碼。不,我不能為了安慰她,就做出相信她的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