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轉機

洛陽城中一共有三個大集市,其中最大的便是南市,面積大約有四個普通裏坊那麽大,其中聚集了各式商行百多種,鋪戶幾千家,大小商販更是不計其數。每天從早到晚,南市中都是人頭攢動、摩肩接踵,那熱鬧興旺的景象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洛陽是大周的都城,因而集市中川流不息的人群裏,除了漢人之外,還有許多來自各地的異域人士,這些人樣貌打扮奇特、舉止行動異於普通百姓,說起話來怪腔怪調的更是有趣,不過洛陽的百姓們見多識廣,可不會對他們另眼相看的。這些異邦人士在集市中往往以各自的族群相區分,在某一塊固定的區域內聚集,用極具特色的商品來招攬眼界頗高,而又喜好新奇事物的神都百姓們。同時,他們自己也在這個聚集地中互通信息,老鄉們彼此相攜共助。

此刻,梅迎春就意興闌珊地走在南市中突厥商販聚集的區域裏,滿眼都是同族人的面貌和裝扮,滿耳也都是熟悉的突厥語言,恍惚之中,竟以為是置身於蔥嶺之外的突厥“巴紮”。有唐以來,突厥與中原的交流就廣泛且深入,突厥商人在中原做的買賣也是五花八門,但是其中最有名氣的是兩樣十分特殊的產品:馬和奴隸。說起突厥馬,世人皆知那是馬中最優秀的品種。有書載:“突厥馬技藝絕倫,筋骨合度,其能致遠,田獵之用無比。”一匹上好的突厥馬,可價值千金,所以不少突厥人都在中原以販馬為生。至於突厥奴隸,則大多來自於各次戰役中的俘虜。因突厥人吃苦耐勞,尤其擅長養馬馴馬,很多中原貴族富豪,便買下這些突厥俘虜作為家奴,久而久之,擁有突厥奴隸成了大周顯貴們的時髦,突厥奴隸的買賣也漸漸成了氣候。

這兩類商品匯集在一處,在突厥“大巴紮”中形成了非常奇特的景象。隔三岔五地便是一堆人聚攏在一起,圍起來的圈子裏要不是幾匹神采飛揚的高頭大馬,要不就是若幹垂頭喪氣的男奴女奴,相馬的和挑人的,各自都忙得不亦樂乎。這種情形其實在塞外也不少見,梅迎春見怪不怪,只是一路悠閑地逛著。

許是梅迎春的氣質相貌確實不同凡響,作為同族的突厥人比漢人更能感知到他那不怒自威的王者氣概,只要他走到哪個小圈子,那裏的人們便很自覺地為他讓出個缺口來,使得他可以隨意自在地將“巴紮”上的“商品”逐個鑒賞過來。看了一圈,梅迎春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以突厥民族馳騁草原大漠的豪情與雄壯,來到這中原腹地,卻只能將自己的駿馬為漢人的坐騎,將自己的男女為漢人的仆役,難怪被漢人蔑視為野蠻的民族。於是,梅迎春又在心中暗暗重復了一遍,自己過去十多年遊歷各地後所形成的一個堅定的信念:總有一天,他突騎施烏質勒王子要將自己的部族帶入和大周一樣昌盛的文明,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和犧牲。

梅迎春正慢悠悠地逛著想著,不知不覺身後跟上了個賊眉鼠眼的小個子突厥人。梅迎春心說來得正好,便朝拐角處僻靜無人的地方走去。小個子心領神會,緊緊跟上。剛拐個彎,見左右無人,梅迎春猛一回身,那小個子才轉進來,登時嚇了一大跳。

梅迎春背著雙手,冷笑道:“怎麽?有事找我?”

小個子結結巴巴道:“大、大爺,小的是想看看大爺是不是有事,用得上小的?”

梅迎春輕哼一聲:“你倒機靈,叫什麽名字?在這裏多久了?”

小個子忙道:“我叫阿威,打小時候起就在這‘巴紮’上混,熟得很!”他看梅迎春點頭不語,便大起膽子湊上前道,“大爺,您是想找什麽人吧?”

梅迎春倒有些意外,不由上下打量著對方道:“怎麽?常有人來這個‘巴紮’上找人嗎?”

阿威得了意,抹一把額頭上方嚇出來的冷汗道:“誰說不是呢?來洛陽的突厥兄弟都知道這裏是咱突厥人最聚集的地方,要找個人送個信什麽的,都到這個‘巴紮’來。還有些找被賣成奴隸的親人的,也上這兒來。”

梅迎春釋然,這小阿威很精明,看出來他就是來找人的。既然如此,梅迎春便決定問一問,他招呼阿威近前來,輕聲道:“阿威你很機靈,我的確是來找人的。”

“大爺要找什麽人?叫什麽名字?是男是女?”

“男的,名叫烏克多哈,你知道嗎?”

那阿威皺起眉頭想了想,搖頭道:“我認識的人裏面沒有叫這個的。”

梅迎春有些失望,就打算離開,阿威還在苦思冥想,突然叫道:“咦?這個名字我好像聽到過……啊!”

梅迎春追問:“怎麽?”

“我想起來了,前幾天還有些人也向我打聽過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