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妮克(第3/4頁)

勞拉死了,很明顯是自殺。從信中內容來看,顯然她的家人對那個孩子的存在一無所知。邁克爾寫信給我是為了尋求答案,他想知道勞拉有沒有過怪異的舉動,有沒有遇到什麽對她造成精神創傷的事,想問我是否知道什麽原因讓她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在他的諸多痛苦假設中,他曾懷疑勞拉可能有過身孕但最終流產了。

給他的回信我經過了慎重考慮,我想過也許她的家人有權利知道真相,但事到如今知道了又有什麽意義呢?我從波爾多的朋友那裏得知那個孩子被送去領養了,但其間這幾個月勞拉卻斷了聯系。即便是勞拉的家人知道了真相,即便他們願意接受那個孩子,那個時候也為時已晚。回信中我告知了一些實情,卻將更主要的真相隱瞞了下來:我說聽到勞拉去世的消息我十分震驚;據我所知她沒有流產過;勞拉是個非常好的人,戴格斯城堡的所有人都很懷念她;在我走過痛失親人這一難關的過程中,她給了我莫大的幫助。我告訴他們要為這個勇敢美麗的姑娘感到驕傲。我向他們一家人致以深深的哀悼,也請他們替我向奧利弗傳達我的美好祝願。

寄出回信當晚,父親出現在了我的夢裏。夢境中,我們都知道他已經不在人世,但我們聊著天,感覺還是像從前一樣平靜而自然。他告訴我要重新開始我的生活,不要讓過去的事毀掉我的未來。我必須要再活一次,不能讓過去這十五個月裏所發生的悲劇破壞我追求幸福的機會。他像我還是孩子的時候那樣輕輕摸摸我的臉頰,又在我的頭頂留下兩個吻,一個代表他,另一個代表讓·呂克。

是應該重建戴格斯城堡還是應該賣掉莊園遠走他鄉?無論做何選擇,要靠我一己之力從頭再來看樣子是不可能的。葡萄園、桃園和橄欖園自火災之後就無人打理,我既沒那個想法也沒那個精力。我也不能指望永遠依靠鄰居們的善意和資助。他們覺得欠了我父親的,但那一輩人已經漸漸老去,年輕的一代人並不虧欠我們什麽,可我知道,只要我開口,他們仍然會伸出援助之手。

我最終決定賣掉莊園,然後搬去我表親所在的鎮上,那裏距離克洛尚大約四十公裏,可就在地產經紀人在報上刊登出售消息的第二天,家裏來了一位客人。

在我懷上讓·呂克那個星期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皮埃爾。我盡了最大的努力讓自己忘掉他。在這之前,他一直信守諾言,沒有再聯系過我,但身在裏摩日的他,通過他的叔叔得知,在他來訪大概九個月之後曾經傳出過一段小緋聞。他叔叔警告他要離得遠遠的,不要牽扯進去,以免給自己的家族抹黑。他們知道我跟父親一直在撫養那個孩子,直到火災奪走了他們的生命,也知道我現在只剩下孤身一人。皮埃爾和他叔叔都猜到他一定就是讓·呂克的父親,皮埃爾非常遺憾沒有在讓·呂克生前陪伴過他。他已經跟他妻子離婚了,他很確定她跟一個地方法官有染,她帶著一對雙胞胎女兒離開了他。他心裏一直惦記著我,這些年曾經多次給我寫信最後又撕毀了,他說他依然全心全意地愛著我,說我是他的初戀。

我很震驚,自己長久以來的幻想竟然成了現實,當這個溫柔善良的男人提出要愛我、照顧我時,我無法拒絕,因為愛和關懷正是我如今最渴望的東西,而這兩樣東西來自我七年來想都不敢想的那個男人,這簡直就是我夢寐以求的。當我坦白告訴他當年自己是有意選擇了他作為孩子的父親時,他既驚訝又氣惱,想到從未有機會見到自己的兒子,他流下了痛苦的眼淚,而我能做的,只有為自己的謊言道歉。慢慢地,隨著我為他講述兒子短暫生命中的各種趣聞逸事,我內心的傷痛漸漸在愈合,而皮埃爾也得以了解他的兒子是個怎樣的孩子。我告訴皮埃爾,讓·呂克跟他父親一樣,非常漂亮。

這一次,沒有了向任何人證明的必要,也沒有了害怕失去的顧慮,我接納了皮埃爾進入我的生活,陪我一同分擔傷痛,也給自己機會回應他的愛,我們一天天慢慢變老,一天天變得越來越密不可分,現在他就是我的生命。我們沒能有幸再孕育一個我們自己的孩子,我已經過了那個年齡,但我跟皮埃爾的兩個女兒相處得非常好,現在她們每年夏天都會帶著各自的孩子來玩,同時也給烹飪學校幫忙。

皮埃爾和我很快結了婚,理由是我們已經分開太久了。我們決定收回出售城堡的決定。皮埃爾早些年得到了他的屠夫叔叔的真傳,現在已經在裏摩日擁有了一家肉類加工廠,生意蒸蒸日上,戴格斯城堡現在已經無法像從前一樣為我們這一地區提供生活和就業的機會,他把工廠搬遷到了我們的小村子之後,問題就得到了解決。我們賣掉了葡萄園、桃園和橄欖園,只留下了十畝地給自己,條件是這塊地只能用於農業生產,不得進行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