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婭(第3/5頁)

奧利弗是個非常棒的旅伴。他學識淵博無所不知,在參觀美術館時,他對藝術家們在作品創作期間的生平和社會評價都做了簡要的講解,讓這種通常十分枯燥無味的行程都變得有趣起來。他有種奇怪的幽默感,而且長得就像個社會名流。門童和侍者總是對他恭敬有加。他身上有種在愛爾蘭男人身上很少見的權威感,也就是人們說的自信。

紐約的生活非常熱鬧,充滿著各種生機。但要我說,這裏還可以再多點浪漫氣息,比如讓奧利弗牽牽我的手什麽的,可他一向不是那種肉麻的人,也從來不會在公開的場合表露情感。在我們一同外出期間,我試著要真正更深入地去了解他,試著問起他的童年和他的家庭,但他會轉移話題或者分心去做別的事,給我明顯的感覺是他不想討論自己的過去。讓人討厭的是,他會經常談論起艾麗斯,說她的插畫多麽精妙絕倫,說她花了多少功夫來提升自己的烹飪技藝,或是說她對他有多敬愛有加,在做任何大宗采購之前都會征求他的意見。他一邊贊頌著艾麗斯,一邊又用同一張嘴如饑似渴地吻我,還真是讓人窩火。我從未遇見過像他這樣冷血地將自己的人生割裂開來的人。可他又是那麽該死地令人難以抗拒。我把自己的腿纏繞在他的脖子上,一言不發地迎合著他,聽他講述艾麗斯是多麽珍貴的一塊瑰寶。

工作方面,隨著第一場公演的臨近,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第一次預演結束後,第一幕裏我的戲份被刪減到只剩下一場,幕間休息後的獨唱也被取消了。扮演怪物格裏麥斯的馬克斯則增加了一整首新曲目,第一幕的結尾原本是由我帶著身後的合唱團隆重出場,現在卻改成了特技飛椅系列表演。我怒火中燒,愛爾蘭方的制作人都刻意躲著不肯見我。那些美國人則拿著大把的鈔票為所欲為。在我打了近十通電話回國後,甚至連我的經紀人都開始找借口不接我電話了。奧利弗飛去洛杉磯出席一系列的會議,要到首演當晚才會回來。其他的演員看到我在塔格那裏討不到好,也開始跟我保持距離,擔心我的失寵也會傳染給他們,那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徹底地孤立無援了。有天晚上,在多喝了幾杯杜松子酒後,我甚至打電話給阿康抱著話筒哭訴自己所遭遇的諸多不公。

首演當天早上8點,我被叫到劇院,在這種時間把一位演員召喚過去實在很莫名其妙。當我得知其他人的點名時間都是11點時,心裏不免開始起疑。我纏著舞台監督要她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可她卻聲稱她毫不知情。

來到劇院,我被領到了一間會議室,裏面坐著該劇幾乎所有的高級制作人,其中就有塔格,那個自命不凡的塔格。

“我們決定更換扮演女王的演員。”塔格說。

“抱歉,您能再說一遍嗎?”

艾斯琳坐在他旁邊,低著頭擺弄著她的筆記本,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真活該。

“我們很感謝你所做出的努力和奉獻,但我想我可以代表大家來說,我們需要女王的角色能更……”塔格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更有活力!”其中一個美國人跳出來幫忙。

塔格一聽又來了勁。“沒錯,”他說,“我們覺得你無法撐起這個角色,尤其是鑒於你的……”他直直地看著我,玩味一般地吐出兩個字,“年紀。”

我記不清自己對著那一幫子渾蛋具體都說了些什麽,只記得我走出那個房間,嘴裏怒吼著:“去他媽的一群外行!”

艾斯琳把我塞進一輛計程車裏,說讓她來處理。很慶幸我的經紀人把這件事攔下來沒有讓它公之於眾,但前提是我不能起訴塔格或是其他任何一個制作人。最後公開的說法是由於身體透支和反復發作的咽喉感染的困擾,我“遺憾地讓出了女王的角色,並希望接任的原合唱團成員雪莉·拉德納(二十三歲),能在她的百老匯首秀中大放異彩”。

艾斯琳和愛爾蘭方的制作人們為了回避責任,試著向我道歉。他們說在這個演藝圈,關鍵不在於“演藝”,而是在於那個“圈”字。塔格要把我踢出局,而他對資金的控制權遠大於我們團隊的任何一個人。我敢肯定他和雪莉上床了。

我回到公寓,把大家的剩余免稅額度能買到的酒喝了個一滴不剩。我給奧利弗在紐約廣場的房間撥去電話,但他不在。我甚至又給在都柏林的阿康打了個電話,可那邊也無人接聽。我醉倒過去,但晚上10點又醒了過來,頭痛欲裂,一心想要報仇。

我出門趕往劇院。演出剛剛謝幕,觀眾們魚貫而出,從那一幅幅匆忙修改過的海報前經過,海報上我的頭像已經被換成了二十三歲的雪莉。他們面帶微笑,嘴裏哼唱著那首最終曲目。看樣子這部戲一定會大獲成功。樂手們站在後台入口抽著煙,那一刻我有些猶豫,不知我現在是不是成了他們茶余飯後談論的笑柄。就在這時,後台的門開了,雪莉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奧利弗,他的手臂隨意地摟著她的肩膀,她則把臉埋在他頸彎,那動作透著一種似曾相識的親密。就在我快要沖上去狠揍他們兩人時,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轉身一看,是一臉茫然、正處在時差反應中的阿康,手裏還攥著一大束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