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丹利(第2/3頁)

他對我的家庭頗為好奇,在我回家休假返校之後時常要我把一些趣聞逸事講給他聽。沒有母親的他,非常想了解我的母親是什麽樣的人。

奧利弗的父親一般一年來看他一次,有時甚至長達一年半。每次離他父親來訪還有好幾星期的時候,奧利弗就開始萬分焦慮,拼了命地要提高成績,任何可能惹禍的事他都躲得遠遠的。我想,他在無比期盼的同時,又非常畏懼父親的到來。我的母親或是其他同學的雙親來看望我們時,都會給自己的孩子帶來許多禮物,通常是某種禮盒,有些比較酷的家長甚至還會帶來飛鏢或是水槍之類的沒什麽殺傷力的玩具武器。

每個男孩在家長來訪之後都會變得尤其受歡迎,大家都盼著能共享他新得的好玩意。有人說奧利弗總把家長帶來的東西藏起來不肯跟大家分享,但我知道事實並非如此。他的父親從沒給他帶過任何東西,唯一的一次也只給了他一本贊美詩。

第二學年末的暑假前夕,我母親提議讓我邀請奧利弗來我家農場住上幾個星期。老實說,對這個安排我有些猶豫。在學校,我們一起把樹枝削成彈弓,還去偷看學校護士和她的男朋友詹姆斯神父,但要到家裏就是另一回事了,畢竟學校和家庭的環境截然不同。我家裏有一個寡母加上三個姐妹,所以女性氣質尤其濃重,而奧利弗從小生長在一個幾乎只有男性的環境下,學校裏的女性只有剛才提到的護士和幾個快樂的清潔工而已。我記得當時自己非常擔心他和我的家人見面時雙方會有什麽反應,但我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家裏的女人們全都愛上他了,我媽媽甚至都想收養他,看著我的幾個姐妹全都一步步地陷入對他的癡迷,真是最痛苦難堪的體驗了。我年僅九歲的小妹尤娜,一有機會就爬到奧利弗身上要騎到他肩頭,要麽就是要求他給她講故事。十三歲的米歇爾對任何奧利弗感興趣的東西都裝作充滿好奇的樣子,還花大工夫烤出許多新的美味食物來吸引他。比我們大一歲的大姐奧菲已年滿十六,她則采取了另一種策略,她裝作對奧利弗沒什麽興趣的樣子,但每當我們從谷倉出來走進房門的時候,總會撞見她一絲不掛的樣子,她還發明出一種半躺在家具上的姿勢,那模樣只能用有傷風化來形容。

對於這些奧利弗都泰然處之。可以肯定他多少是有些窘迫的,但同時又受寵若驚。那也許是他第一次跟同齡女性相處。一開始他很害羞,也有些過於禮貌,但後來就慢慢地放松下來,最後甚至還儼然成了她們中的一員。按計劃他會在我家住上三個星期。顯然他的父親規定了他必須要自食其力,必須要幫忙幹農活兒,不過我們本來就習慣了盛夏在田間勞作,奧利弗倒也很快地融入了。奧利弗第一次自豪地給父親寄去了明信片,告訴他自己過得很愉快,但同時也有努力勞動,讓他放心。兩天後,我母親接到瑞恩先生的電話,命令她立刻把奧利弗送回學校。他本來還剩下八天的假期,但他父親不容任何爭辯,也沒有為臨時變卦做任何解釋。我記得當時母親非常氣憤,她給奧利弗買了一整套新衣服,然後才把他送上了返回都柏林的火車。奧利弗坦然地跟我們道了別。他絲毫沒有質疑他父親的決定或表現出任何的不滿。他好像一點也不生氣,但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們站在月台上跟他揮手告別,我的三個姐妹向他送去飛吻,母親也跟她們一樣傷心不已,那時奧利弗的眼中有淚光在閃爍。

我們始終沒有為奧利弗的突然離開找到合理的解釋。據我所知,他回到學校跟牧師們一起度過了剩余的暑假。我母親堅持認為他父親的做法純粹是為了泄憤,因為那張明信片讓他意識到奧利弗其實完全能夠過得很愉快,而他絕對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繼續下去。恐怕除此之外也真的找不到其他的解釋了。竟然有人能對自己的親生骨肉如此冷血,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我想,除非奧利弗本人寫一本自傳道出個中原委,否則我們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但就他現在的處境來看,也不知道還能否有機會出自傳。

我們畢業後,奧利弗去了大學,而我則回到了農場。我們偶爾會約在都柏林一起喝上幾杯。傳聞說他在拉斯莫恩斯有一套小公寓,他靠早上和周末在蔬菜水果市場打工來支付房租。我猜他父親在他上完中學後就覺得自己職責已盡,不再供養他了。奧利弗暑假都會去國外打工來賺取大學學費,在那期間,他應該變得更加堅強自信了。有一年夏天,他和一夥大學同學一起到一個葡萄園去工作。據說後來發生了什麽不幸的事,與一場火災有關,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們斷了聯系,所以我一直沒能了解到事情的整個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