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弗(第2/3頁)

大學期間,我跟女孩交往,一般都持續到有新的對象出現為止,但通常都會在她們開始詢問我的背景我的家庭時就立刻把她們甩掉。我在大家的口中,是個神秘的獨行俠,而女人們天生愛管閑事,總覺得自己一定能解開謎團。也許她們都覺得自己能夠給我母親般的溫暖吧,可我沒有母親,母親的溫暖對我而言毫無意義。後來我漸漸進入了追求—占有—征服—移情這樣的一個模式裏。女人們總是一上了床就想要占有我,這實在讓我覺得很奇怪,就好像我欠了她們似的。我的人生裏從來沒有過女人,我就是不知道該怎麽跟她們打交道。曾經有個女孩,跟她分手的時候天還沒亮,我留她一個人在床上哭著就準備走,她扔了個咖啡杯砸在我頭上還罵我“渾蛋”。為了報復她,第二天晚上我就跟她的雙胞胎妹妹睡到一張床上去了。

在交往過的這些女孩中,有一些要更討我喜歡些。我雖不討厭女人,但也沒法跟她們中的任何一個產生情感上的溝通。除了勞拉。

勞拉從一開始就頗具挑戰性。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正跟另外兩個女孩在校園裏走動著。那天很冷,能看到她們笑鬧聊天時呼出的白氣。她穿著一件長風衣,脖子上圍著一條家裏自己織的紅色羊毛圍巾。她朝我揮揮手笑了笑,那一下我好像被她身上洋溢的活力給釘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時走在我旁邊的邁克爾朝她喊了一聲,我才明白她剛才是在朝他揮手,頓時感覺自己很傻。

邁克爾·康德爾介紹說勞拉是他妹妹,我得承認,一母同胞的兄妹兩人長相居然如此天差地遠,著實讓我很吃驚。

這事想起來,還真是覺得諷刺。

從那以後,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追到她,可跟別的女孩不同,她對我似乎沒什麽興趣。勞拉身上有種神秘的美,任性中不乏活潑,沖動而又勇敢。她比我小一屆,學的是法語、哲學和政治。跟她約會的都是橄欖球隊那些自己有車的富家公子。要跟人競爭對我而言並非易事,但我用了些心思去了解她,盡管這些了解可能仍有些膚淺,但也足以讓我意識到,我想要的不僅僅是她的身體,我要她走進我的人生。我希望她身上那一圈金色的光環也能將我環繞起來,托舉到她的神壇邊。即使到現在我也說不清勞拉身上究竟有什麽特別之處。從前跟我約會的也不乏漂亮姑娘,但我所謂的心弦從沒為之顫動過。也許是因為她笑起來那一雙會發光的藍色眼睛,又或許是她走起路來意氣風發的樣子。也可能是她身上那種自信,不同於我們對這世界的假意逢迎,她是那麽真實而坦然。

我那些慣用的泡妞伎倆對她完全不起作用。她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我。身上的二手衣服和肮臟的房間讓我頗感不安,我也深知自己必須要改變策略才可能有機會,於是我采取曲線救國的辦法,跟邁克爾成了朋友。我受邀去他們家吃飯,勞拉就坐在我對面,我故意忽略她的存在,假裝饒有興味地聽她媽媽聊天,還裝作對她父親的杜鵑花十分喜愛的樣子。當他們拐彎抹角地問起我的家世時,我想辦法繞開話題,暗示說我父親因某些要事長期旅居國外。我還暗示我有一天可能會繼承一套鄉間別墅,但同時又含糊其詞故作神秘,以免他們問我更多的問題。然而,勞拉卻仍然視我如同透明一般。

我再次改變了戰術,開始適當地對她表示一些關注,制訂行程計劃時也都算上她,同時還關心她的學業,在她寫小論文時給她一些幫助,還常邀請她跟我們一起小酌幾杯。有時候我會委婉地跟邁克爾問起她,可他總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回應我。我猜他應該是嫉妒我那麽關心她吧。邁克爾的性取向簡直彎得不能再彎了。不過我們都從未正面提起或承認過這一點。後來在法國的時候,我還嘗試過把他掰直。那時候,我們真心覺得這是有可能實現的。也可能我們是明知不可能卻不願接受事實罷了。他喜歡我,我倒是不介意,畢竟他挺有用。我也喜歡他,但並不是他所希望的那種喜歡。不管怎麽說,他和勞拉的手足關系讓我得以接近她,雖然她依然對我勾引女孩的所有招數都完全免疫。

最後,我受到當時正在學習的羅斯坦德的《大鼻子情聖》的啟發,決定寫一封情書給她。這封情書我修改了無數個版本,比我寫任何一本書都要多。有的版本辭藻華麗,有一版還加上了一段完全從濟慈的詩裏抄襲下來的韻詩,簡直糟糕透頂,還有一版裏被我加入了一首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但最終,我在情書裏簡單直白地告訴了她我對她的感覺,告訴她在我眼中她有多美,一想到她我的臉上就忍不住浮出笑容,告訴她我多麽希望有一天她能允許我邀她共進晚餐。在我寫過的所有文字中,那一段是最令我自豪的,因為那些話字字句句發自肺腑,是那麽誠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