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

從我第一次見到奧利弗·瑞恩到現在已經四十多年了,他更為人熟知的一個名字,叫作文森特·達克斯。我一直通過媒體關注著他成功的事業,可有關他去年11月的野蠻行徑的新聞著實讓人很吃驚。報道中說艾麗斯可能永遠無法康復了。

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1971年,那時我們都還是都柏林大學的學生。我們都在研讀藝術學位,都修了法語和英語專業。我最喜歡研究奧利弗這種男孩了,就是那種漂亮得像詩一般的類型。當然照理講我本該整天打量班裏那些女孩才是,不過我跟一般人是不同的。

奧利弗通常都是獨來獨往,不過他在法語課上曾坐在我後面,我們時不時會分享一下筆記。一直到第二學年末我才真正算是跟他認識了。對於奧利弗這個人,我只能夠了解到一點點皮毛。印象中他從來沒有談起過自己的家人。直到今天,我依然不知道他有沒有兄弟姐妹。雖然新聞上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消息,但令人驚訝的是關於他個人背景的信息仍舊少得可憐。他從沒邀請過我們任何人去他家,而且他渾身散發著一種禁止探詢他私生活的氣息。奧利弗真的很神秘,顯然這是種令人著迷的特質,再加上他出眾的樣貌和無可挑剔的舉止,著實讓他獲得了不少年輕女士的青睞,我妹妹勞拉也是其中一個。

勞拉是她那個年級的明星,她不僅在學業上頗具天賦,還有一種西愛爾蘭風情的野性美,我都只能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勞拉繼承了媽媽的美貌,媽媽來自盛產黑發美人的西科克郡,那裏的人基因中融入了西班牙裔的血脈。而我則沿襲了父親這邊萊伊什郡人的長相。他家裏上幾輩都是農民,而且是種土豆的。如果像人們說的,人是吃什麽像什麽,那我們家男性這一方長得實在是太像土豆了:皮膚蒼白、一臉麻子,五官也不怎麽端正。大家都非常喜歡勞拉。

奧利弗跟著勞拉去我父母家吃過幾次飯。我媽媽喜歡他喜歡到勞拉都有些不高興了,可勞拉也被愛沖昏了頭腦,不過她倒是把自己的愛意隱藏得很好,過了很久之後才終於傾倒在奧利弗的魅力之下。奧利弗和勞拉他們那一夥人很喜歡去酒吧,也愛去我家在威克洛的度假屋玩。她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快樂,我都有些嫉妒了。

我始終沒弄明白勞拉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當然,現在想問她也問不著了。顯然奧利弗也跟我們一樣震驚。我們一直沒弄清個中究竟。我現在還時常想到她,想到當時可能發生的事。她和奧利弗只交往了大概五個月的時間,直到我們在波爾多辛苦勞作的那個糟糕的夏天結束。

我記不清當時是誰先提議的了。其實或許就是勞拉提出來的。她說她認識的某個人又認識一個什麽人,而在一年的刻苦學習之後,我們所有人都想找機會離開都柏林,離開父母的管束。我們打算去法國種一片葡萄園。其他人有的要去德國的罐頭工廠,還有的去了倫敦的建築工地。但我們的腦子已經完全被葡萄園這個提議給占據了,因為那意味著可以有途徑弄到便宜的酒。在到那兒之前我們絲毫沒有考慮過這個工作的艱苦程度。奧利弗立刻報了名,這讓勞拉非常高興。我們提供勞動,待遇是免費食宿和一點微薄的工資。這聽起來很簡單,我們也成功地說服了父母,說這工作是個學習法國語言和文化的好機會,他們應該鼓勵而不是反對。

我們到那兒的時候是5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一開始的幾個星期還挺讓人興奮的。我們要耕種的幾畝地一邊是桃園,一邊是橄欖園,不遠處美麗的山谷裏還有一座築有圍墻的城堡,那兒距離波爾多市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

經營這所房子和這片莊園的是薇洛妮克夫人,一個快四十歲的寡婦。家庭成員有她六歲的兒子,一個名叫讓·呂克的可愛的小男孩,和她年邁的父親戴格斯先生。戴格斯先生和讓·呂克形影不離。他們總是手牽手四處走動,時不時駐足欣賞一下花朵或是樹木,老人會朝著男孩彎下腰,他粗糙的手掌握著他的小手,時不時會不由自主地抖動幾下,他們會偷偷說幾句悄悄話,然後一起大笑起來。也說不清他們倆究竟是誰牽著誰。

這片莊園在戴格斯家族手中已經經營了好幾代,但它在戰爭時期曾經被納粹占據過,整個家族都被驅逐了。從前的葡萄園被破壞殆盡,整個村子的生計也斷了。城堡中值錢的東西都已被洗劫一空,但仍無損它的莊嚴雄偉。有傳言說戴格斯先生曾經參加過抵抗運動法國抵抗運動,指二戰期間法國人民抗擊納粹德國對法國的占領的抵抗運動。,還曾在露台台階下方巨大的地窖裏指揮過好幾次破壞行動。我也不知道這些是真是假,可想到那些穿著長靴的納粹分子像大鵝一樣踱著步子在房子裏來回走動,而那些行動就在距他們幾層樓之深的腳底下緊密籌劃著,實在是讓人開心。故事還有許多其他版本:據說戴格斯先生在秘密護送一家猶太人出村子的時候被抓住了,然後遭到了嚴刑拷打。但詢問當時的情況是不明智也不合適的。關於那場戰爭的記憶仍然歷歷在目,而那裏的人們都寧願忘卻那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