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沒有當場死亡

水哥這時候從我身邊走過,他嘿嘿一笑:“怎麽樣,搞不清楚吧?”我不服氣地說:“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麽?”水哥指著地上的樹:“你在想這樹是怎麽倒的。”我說出了心裏的猜想:“不就是雪崩壓倒的嘛。”說完這句,我心虛地往山坡那裏看了看。這裏離雪線還遠得很,海拔相差快1000米,中間隔了好幾公裏的距離。實在難以想象,怎麽樣規模的雪崩,會把這山腳下的樹都推倒。水哥點點頭:“你說對了一半,這樹倒下是因為雪崩,而且,就是1991年的那次雪崩。不過,那次雪崩根本沒到達這裏。”這時候,落在後面的小希跟小明也趕了上來,小明抱住水哥的手,一臉崇敬地說:“哇,水哥你懂好多哦,那這樹到底是怎麽倒下的?”水哥對我們解釋道:“實際上,雪崩連上面的笑農大本營都沒有到,但是雪崩引發的聲波,或者是超級強大的空氣流動,把這些樹冠巨大的樹刮到了一些。雨崩當地的村民也覺得很奇怪,這種現象以前從來沒發生,所以他們更堅信是山神發怒了,也更恨讓山神生氣的日本人。”聽完水哥博學的解釋,小明對他的好感度接近爆棚,如果水哥提出到這原始森林的哪棵樹後面打野炮,估計她也不會拒絕。知識是這麽寶貴,我現在終於有了直觀的體驗。小明挽著水哥的手繼續朝前走,準備要爬上前面的山坡。小希給我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她是要把從馬夫那裏打聽來的信息共享給我,所以也放慢了腳步,跟她並肩走著,和前面的那對狗男女拉開距離。等到確認他們聽不見之後,我壓低音量問小希:“怎麽說?”小希臉上陰晴不定,就像是陽光在苔蘚上變換的顏色。猶豫了一會,她說:“那個大叔告訴我,他見過任青平……不,是仁青平措。”我愣了一下,仁青平措,很顯然,這是一個藏族名字。這個名字,證實了我的猜想,可是又推翻了我的猜想。按照我一開始的推斷,小希根本就是認錯了人,那個牽著騾子的哥們,只是長得像她死去的同學而已,其實就是個雨崩村裏的藏民。仁青平措這個名字,證實他確實是個藏民。可是,任青平這個漢族名字,給我的感覺是,仁青平措跑到了內地,因為要掩飾真實身份,所以給自己取了個假名。這樣說的話,仁青平措是個藏族人,他曾經跟小希在一個大學裏讀書,友達以上但開房未滿。然後,一次小希不肯仔細講的意外發生了,她以為心愛的任青平死了,但實際上,他金蟬脫殼,又跑回了藏區,恢復了藏族名字,當起了出租騾子的馬夫。可是,這個仁青平措又不是雨崩村本地的人,不然的話,那群馬夫不會只有一個人認識他。我的眉頭都快皺成了死結,這件事情怎麽想都不通。這個仁青平措,還有那個誘導小希進雨崩的神秘人,他或者他們,到底是要幹嘛?現在我知道,為什麽小希剛聽完馬夫的話,臉上的表情會這麽糾結了。小希看著我臉上剛吃完屎似的表情,繼續說:“那大叔是個好人,他還告訴我,這個仁青平措,不是馬夫,應該是個牧民。大叔說他住在湖邊,牽著騾子往外走,是去奔子欄采購日常用品。”我一拍大腿,自己之前是太想當然了,牽著個騾子就當人家是馬夫,忽略了別的可能性。不過,雨崩附近有兩個湖,我問小希:“湖邊,是哪個湖邊?冰湖還是神湖?”小希低下頭:“這個問題,我也問了很久,搞不懂是大叔確實不知道,還是大姐翻譯不過來,總之,我沒弄明白是哪個湖。”我估計她難受的原因,不光是還沒能找到人,而且從目前得到的信息來分析,這個心愛的仁青平措同學,對她隱瞞了相當多的事情。我撓撓頭,雖然自己心裏也沒想明白,不過看著小希失落的樣子,就安慰道:“沒事,反正兩個湖我們都要去,沿途看看,再問問人,一定能找到他的。水哥不是有望遠鏡嗎,我們找他借去。”我拍拍她的肩膀:“說不定我們一爬到冰湖,就找到任青平,不,仁青平措了呢。”小希勉強笑了一下,我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神秘人發給我的信息,那句關於什麽雞巴大黃蜂的。我看了她一眼:“對了,小希,有句話我要跟你說。”小希頭也不擡,一直朝前走:“你說。”這時候,我們已經來到山坡前,正順著一條人踩出來的小路,開始往上爬。小希在前面,我跟在她後面,這樣萬一她摔下來,我也能保護她。我回想了一下神秘人說的話,按照記憶裏復述:“我更喜歡大黃蜂。”小希有點莫名其妙:“什麽大黃蜂,你喜歡大黃蜂跟我有什麽關……”話音未落,她突然停了下來,害我差點撞到她屁股上。她也不管正在陡峭的山路上,轉過身來,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她的喉嚨不斷顫動,聲音比表情更加激動:“你說什麽?再說一遍!”小希站在比我高的位置,居高臨下地雙手捧住我的臉,激動地重復:“你再說一遍!”叔雖然見過大世面,這樣的陣仗也是被嚇到了,差點就要往後踉蹌,滾下山去。幸好,我站穩了腳跟,深吸了一口氣:“我說,我更喜歡大黃蜂!”我說完這句話,小希竟然哭了!她的眼淚啪嗒啪嗒就往下掉,也顧不上去抹,泣不成聲地說:“你竟然……你說……是誰告訴你這句話的?”我被她的反應嚇到了,怕撒謊會更刺激到她,於是老實交代:“是昨晚有個神秘的微信號加我為好友,讓我轉告你這一句。”聽我說完,小希的表情震驚了一下,然後又開始哭,一邊哭一邊笑:“是他,真的是他。他沒有死……”我猜到她所說的,肯定是仁青平措,但是光憑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怎麽能證明就是他呢?難道裏面有什麽秘密?我解下手上的魔術頭巾,遞給小希擦眼淚——和鼻涕,小心翼翼地問:“你說的他是仁青平措吧?你怎麽知道是他呢?”小希用魔術頭巾擦了一下臉,對於自己的失態,她也覺得不好意思,於是對我抱歉地一笑。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調整下情緒說:“因為這句話,是他最後一次陪我去看電影,看完之後說的。不對,這句話是他想說,但是還沒說出來的。”我更加迷惑了,撓頭道:“你的意思是?不著急,慢慢說。”小希閉上眼睛,又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繼續解釋:“是這樣的,09年上半年,我們在讀大二的下學期,他陪我去看了最後一場電影,就是變形金剛2。那天晚上,出了電影院,我們走路回學校。在過馬路的時候,我問他——擎天柱跟大黃蜂,他喜歡哪一個?然後……”小希的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他還沒回答我,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朝我們撞來,他一把推開我,他自己來不及……他本來是可以跑的……”我倒吸了一口冷氣:“也就是說,這句話是他本來要回答你的,但是當時被車撞了,所以根本沒說出來。”小希點點頭:“是的!所以加我微信……不對,加你微信的那個人,一定就是任青平!他果然沒有死。”我皺著眉頭,試圖尋找另一種可能性:“當時還有別的同學一起去嗎?會不會是被別聽到了這句話,跑來惡作劇?”小希堅定地說:“沒有別人,那天晚上只有我們兩個去看電影。在我們過馬路的時候,斑馬線上也沒有別的行人。”她突然降低了音量:“他在外面的時候很少牽我,但是那天晚上,他主動抱著我的腰,所以我印象很深刻……”小希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不假思索,說明在事故發生以後,她反反復復地去回想,把細節全都記在腦子裏了。我相信,她應該是沒有記錯才對。所以,她小希那時提的問題,理論上只有她跟任青平聽見了;神秘人不但知道問題,還給出了答案,最合理也是最簡單的分析,當然是——他就是任青平本人。我撓撓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小希,我知道當時的場面肯定很慘烈,你也很傷心,這個問題會很欠揍,但我還是想問,他是當場就,就那個了嗎?還是送到醫院急救之後才……”小希看來並不介意我的問題,解釋道:“不,他沒有當場死亡,甚至不是送到醫院搶救無效去世的。”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的眼睛:“你記得嗎,我說過他是在我大三上學期的時候去世的,實際上,那天晚上被車撞了之後,我跟貨車司機送他到醫院搶救,是他爸爸過來簽的字。手術過後,他被醫生宣判——腦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