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大球場的陷落(第3/7頁)

過了幾天,當人們從夢中醒來,發現我們的城市一下子清靜了許多。大街上橫沖直撞的大卡車和攪土機都好像消失了,推土機和打樁機震耳欲聾的轟鳴也戛然而止,無數的建築工在一夜之間都神秘地離開了我們。也就是說,我們熱火朝天的眾多工地寂靜了下來,就仿佛被瞬間冰凍了起來。只留下一棟棟開膛剖腹的高樓大廈,如同一大群還未長大就被拋棄的孩子,倒也成為了一種蔚為壯觀的獨特風景,只剩下那座古代遺址中,還有省考古隊在孤獨地忙碌著。而許多剛被拆毀的舊房子,還沒來得及清理的工地上的景象仿佛是遭受了地毯式轟炸的蹂躪。沒有人知道為什麽,也許這只是技術上的問題,也許這只是一個小插曲,也許這已不是也許。

又過了幾天,我市工業最大的希望,盛世集成電路有限公司在投產17天以後,突然停產了。這個重大的消息並沒有見報,但早已從上千名重新下崗的工人們口中傳遍了全城。然後,人們發現已無法正常從銀行中提錢了,這使得銀行門口排起了長隊,形勢混亂,不得不出動了許多警察以維持秩序。這些可怕的消息像瘟疫一樣四處傳播,讓人們聞風色變,心驚膽寒。於是還有許多流言飛舞在我們城市的上空,如同這汙濁的空氣,關於四年前我們曾經陷入過的困境許多人還記憶猶新,自然而然,各種奇特的聯想使這座城市披上了層灰色的外衣。有人度過了好幾個不眠夜,也有人幹脆離開此地另謀生計。

今夜的星空神秘而美麗,雖然被渾濁的空氣所汙染,但卻像披上了一層婚紗,保留著幾顆亙古不變的恒星。星空下的城市像是一片初生的水泥森林,不知該說是陰森可怖,還是宏偉壯麗。在幾十棟落成或未落成的大廈環繞中,最後一片荒地孤獨地躺在那兒,如同古老森林環抱中的曠野。吳名與退役球員錢鋒正坐在荒地中央聽著一陣陣不知來自何方的風在高處打著唿哨。吳名幹活的地方已於一周前停業了,而錢鋒的報紙今天一張都沒賣出,因為人們已不再相信報紙了。他們一無所有,就像這荒涼的地方,靜靜等待終點的到來。

然後,他們各自做了一個夢。

唐玄宗天寶十四年,本城是一座繁榮昌盛的大城,方圓十二裏,人口十余萬。商賈南來北往,車馬川流不息,東到扶桑,西至大食,南往爪哇,北抵羅刹,儼然是一派盛唐氣象。而本城居民最大的愛好是蹴鞠,也就是古代的足球。

如果要寫一本世界足球史的話,應從中國的戰國時代寫起。而到了漢朝,蹴鞠已與現代足球很相似了。《漢書》記載,漢高祖劉邦就是個鐵杆球迷,他在皇宮裏造了巨大的球場,稱為“鞠城”,有圍墻,看台,球門稱為“鞠室”。至於世界上最早的足球技術書,則是漢初的《蹴鞠新書》,而最早的有關裁判的著述則是東漢李尤的《鞠城銘》。三國時代一代梟雄曹操也曾熱忱地投身於足球運動。到了唐朝,出現了充氣的皮球,外殼由八片皮革縫制,內用動物的胞充氣。過去西方人認為充氣球起源於11世紀的英國,其實至少在7世紀就有了。而掛網的球門也是於唐朝首創的。甚至還出現了女子足球,稱為“白打”。宋朝足球依然流行,《水滸》裏的高俅就是靠踢球而獲得了精於此道的宋徽宗的賞識而榮升為國防部長的。到明清時代,足球才開始走下坡路,直到今天,中國足球淪落至此。以上介紹,全屬歷史事實,皆有典可查。所以,大唐天寶年間,本城對足球的癡迷也就無足為奇了。

令全體市民自豪的是,我們有一支強大的足球隊,成立於貞觀年間,打遍海內無敵手。在天寶元年,我們又傾盡全城之力,建造了一座當時世界上最大的球場,看台宏偉高大,可容十萬人,場內鋪滿了從西域的沙漠中運來的優質細沙。它的名字叫“天寶大球場”,是我們共同的驕傲。明天,又一場重要的足球比賽要進行,對手是來勢洶洶的新羅隊。新羅也就是現在韓國,新羅人當時被認為是剛剛開化的野蠻人,許多新羅人在中國的大戶人家裏做奴仆。

蹴鞠在一百年前才傳到那裏,但新羅人憑著一股不要命的勁頭,居然還踢得像那麽回事。由於我們大唐的皇帝愛好的是馬球,足球則屬民間愛好,所以那時還沒有國家隊,也得不到官方的支持,當然,本城例外。所以,新羅隊在收拾了同為野蠻人的日本之後,就到大唐來撒野了。他們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橫掃了中國。許多城市的足球隊居然像患了“恐韓症”似的被打得一敗塗地。明天,是新羅隊中國之行的最後一站,他們狂妄地放出了要三比零拿下我們的大話,一時激起了本市全體市民的義憤。於是,明天的比賽萬眾矚目,人們忘記了生活的幸福和煩惱,一頭紮到了偉大的蹴鞠運動當中。毫無疑問,明天的比賽應該載入史冊,我們深信,勝利屬於戰無不勝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