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尋找娑薩朗(第4/5頁)

最讓讓我難受的是,夢縈的那雙漂亮眼睛裏,也充滿了懷疑。

文舟說,你是不是個騙子,只有一個辦法證明。那便是,你必須證明,你親自到過那個地方。

一些平日裏忌妒我的涼州人也說,對!對!

我知道文舟的目的,他想趁我在離開涼州的這段日子贏得夢縈的心。我雖然洞悉了他的陰謀,但我沒有任何辦法來反駁他。因為我看到,夢縈似乎也贊同了他的這個提議。

我別無選擇。

於是,我離開了涼州城,卻尋找我歌中的娑薩朗。

5

你別問我找了幾年,也別問我到過哪些地方。因為真正尋找的人是沒有時間概念的。他的心中只有尋找本身。他甚至也沒有空間概念,因為在最專注的尋找途中,是超越了時空的。

我只有遵從心靈的召喚,踏上了尋覓之路。我不知道娑薩朗在哪兒,我只知道它在前方的某個所在等著我。我堅信它真實地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堅信它一直在向我微笑。最初的時候,因為離開了夢縈,我的心中很是失落。但我沒有辦法。我忘不了她那懷疑的眼神。要知道,當文舟勾起了她的懷疑之心時,我就知道她遲早要離開我的。我知道,我那在她眼中虛幻的娑薩朗,根本抵不過文舟的那幾座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大廈。當她的信根沒被摧毀時,娑薩朗是個美麗的世界。當她的疑心生起時,娑薩朗就可能是巨大的謊言。我甚至已經看到了某種結局,但我別無選擇。我沒有理由要求一個女子守候自己並不相信的夢想。

我就在那種失落之心中尋覓了許久,我同樣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年。你要知道,我是多麽希望有個女子陪伴我一同尋覓呀,可是沒有。即使是那些相信有娑薩朗的涼州女子,也不願放棄眼前的一切跟隨我去尋覓。沒辦法。她們可以信娑薩朗,因為她們需要一種寄托。但要是這種寄托要她們付出一種實際的代價時,她們就寧願放棄守候。你要知道,涼州女子是最能說服自己的。她們可以說服自己去愛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男人,去像侍候狗一樣侍候他一輩子。即使有怨有悔,她們也總能說服自己。也許,沒有我的歌聲的時候,她們也會失落一陣,跟我的失落一樣,但很快,她們就能說服自己去面對新的選擇。

我只能一人上路了。

我帶著我那點簡單的行禮,一個三弦子,幾件生活必需品。開始,我一直在沒有人煙的地方尋找。我翻過了一座又一座的雪山。當然,那所謂的雪山,也僅僅是在山頂有一點積雪而已,別的雪都化成了水,流入涼州的大地。陪伴我的,只有我的影子和歌聲。許多時候,我會唱著《娑薩朗》上路。那種響了千年的旋律,使我忘卻了自己的孤獨。唱累的時候,我便住口歇息,但怪的是,我分明地聽到了滿天的《娑薩朗》。我不知道誰在唱,但我確實聽得到它。那是一種大美的旋律。我走遍了祁連山所有的溝溝豁豁。我醒著夢著都在找娑薩朗。我告訴你,最初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即使在夢中,我也得不到娑薩朗的一點兒音信。雖然那歌聲一直在我的生命裏響著,但我找不到那個實體的娑薩朗。

再後來,我放棄了空間上的尋覓,我開始了心靈上的尋覓。我就是那時進入黑戈壁的。因為傳說中那兒有個秘境,據說就是娑薩朗,可我看到的只是一片被太陽炙烤得泛黑的荒灘。在那兒,我邊尋覓,邊唱《娑薩朗》。我在那個城堡山的遺址上住了三年。一個放羊老人供養我所有的吃喝。他沒有多少錢,但人不窮。他給過我五只母羊。我每天放它們出去找吃的。它們為我提供了生命需要的奶。

我不知道我找了多少年。但我可以告訴你,後來,那些母羊一只只老死了。我於是知道,要想在這秘境之地找到娑薩朗是不可能的。即使我真的能進入秘境,那文舟也不會相信的。因為那個秘境是一般人看不到摸不著的,它跟我的歌聲同樣虛幻。於是,在最後一只母羊死去的時候,我走出了黑戈壁。

再後來的尋找,我不再有心靈上和空間上的分別。我只是沉浸在《娑薩朗》的旋律中,走我命運中該走的路。我同樣不知道我走了幾年。

在一個血色的黃昏裏,我忽然進入了娑薩朗。

我發現那娑薩朗竟然是一座小城,跟涼州城很相似。當我進入那小城時,有無數的人向我湧來。你知道,那個瞬間,我如遭雷殛。

6

我就是在那尋覓的過程中老了的。

當我回到涼州城的時候,夢縈已經是幾個孩子的母親。她嫁給了文舟。

需要告訴你的是,我走進涼州城時,我的心已空蕩蕩了。我像失去了父母的孩子那樣,除了巨大的悲哀和失望之外,我的腦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