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尋找娑薩朗(第3/5頁)

一天,我正在那商場的茶館裏唱娑薩朗――需要說明的是,我不是買唱的藝人,我是行呤的詩人。――那時,我的身後追逐著無數的漂亮女孩,她們是涼州最亮活的妹子。當然,現在的涼州城裏,當然沒那麽多亮活妹子了,因為她們或外出打工,或上了大學,就再也不回來了。我眼中的涼州無論多美,她們卻更喜歡外面的世界。

自從那個溫州人出現之後,一個亮活妹子就叫他吸引了去。她叫夢縈。夢縈是那時的涼州城裏最美的女孩。我唱歌時,她一直在對我笑。那時,夢縈的眼眸就是我生命的娑薩朗,裏面蕩漾著能令我窒息的巨大幸福。她愛聽我唱的《娑薩朗》,她向往《娑薩朗》,她一生夢想便是能到達娑薩朗。她每天早晨都在唱我教她的《娑薩朗》。當我在那茶園裏唱起《娑薩朗》時,她是伴唱者之一。有了她的伴唱,我的歌聲會更加感人。

那時,茶館裏總是充滿我陶醉的聲音――

仿佛,已有千年,

焦渴的心靈總在期盼。

期盼一縷清風,吹去我心頭的熱惱。

期盼一份智慧,洗去我無明的雲翳。

期盼斬斷生老病死的繩索,

期盼彼岸的生命新綠。

你也許看過新疆的《十二木卡姆》?對了,它很像我在涼州唱《娑薩朗》時的場景。只有歌手才能體會到那麽美的女孩伴唱時的那份陶醉。

一天,我唱《娑薩朗》時,文舟忽然發笑了。他問:你為什麽要唱《娑薩朗》?你想達到什麽目的?這一問,我噤住了。你知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唱就是了,我何必要問為什麽唱?我何必要達到什麽目的?你知道,我唱《娑薩朗》,是因為我喜歡唱,唱它時我很快樂,僅此而已。於是我說,我沒有目的。那個文舟哈哈笑了,他說,還有沒有目的的行為嗎?他說任何人做事都有目的,從來沒有沒目的人和沒目的的事。可我真沒這樣想過。我們涼州人做事,做就是了,是從來不問目的的。許多時候,快樂地做事本身就是目的。此外哪有啥目的?我爹每年都要養好多雞,來一個朋友,他就殺一個,煮了吃,而那些朋友,除了吃雞外,幫不了他的啥忙,可爹仍是殺。他不像那些溫州老板,請人吃雞,總要達到啥目的,達不到目的話,他是不可能請人吃雞的。後來,我才知道,我們之間的那次碰撞,是遲早要出現的。

在那個茶座上,文舟仍是一聲聲問我那目的。我目瞪口呆了許久,我想不出我的目的,也想不出如何找到一個能為大家接受的目的。我只覺得快樂,唱它時我很快樂,大家聽他時也很快樂。若說有目的,這便是目的了。我於是說,我快樂地唱它,本身就是目的。

文舟大笑了。我永遠望不了他的那種笑。那是一種仿佛看透了一切鬼把戲的笑。笑了一陣,他說:我知道,你有兩個目的,一是在騙吃騙喝,二是想騙來一個老婆。當然,如果可能,你還想形成一個產業――不過,你的產業是不可能有潛力的,因為,你唱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要知道,假的東西是占有不了市場的。

他的話引起了許多人的憤怒。他們不是憤怒他說我騙吃騙喝,因為事實上我也確實靠它吃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那行呤詩人的身份,為我帶來了許多生活上的方便。涼州人最偉大的地方,便是對文化有種與生俱來的認可。他們也不憤怒他說的我想騙一個老婆,因為好些人真的發現有許多姑娘喜歡我。你要知道,涼州的姑娘跟其他地方的姑娘一樣,也有顆詩意的心,只是後來,在生活砂紙的打磨下,她們才由杜鵑變成了一個老母雞。他們憤怒他說的我唱的是假的。這就像你對凈土宗老太太說極樂世界是假的一樣可惡。

他們憤怒地圍了文舟,憤怒地吼叫,你咋說娑薩朗是假的?你再亂說,我們砸碎你的骨實。

文舟卻笑問道:你們說它是真的,你們誰親自到過那個地方?誰?誰?誰?

誰能告訴我那兒是啥樣子?那兒有啥人?那兒發生了怎樣的故事?誰告訴我?誰告訴我?

文舟這樣連連發問之後,那些憤怒的人就啞了。

瞧見沒?沒有到過的地方,沒有見過的地方,沒有經過的地方,不是假的是啥?他老是唱這樣沒影子的事,不是騙吃騙喝是啥?

於是,那些聽眾又開始問我,我唱的,是真的嗎?

我回答,是真的。

你到過那地方嗎?

沒到過。

沒到過你咋知道是真的?

我很難過。我雖然知道那個地方是真實的存在,也在凈境中看到過它。但它是一種秘境,沒有勝緣和信心是很難到達的。這個故事流傳了千年,老先人說無數的涼州人都生活在那個地方。但我也確實沒有到過那個地方,因為按老先人的說法,那是有信仰的人死後才能到的地方。雖然,也有許多修煉奶格瑪瑜伽的成就者到過那所在,但那些故事也活在傳說中。按涼州人的說法,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