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姐婆的娑薩朗(第3/6頁)

那天早上,紫曉很早就醒了。出門的時候,還看到了滿天的星鬥。紫曉於是看到了一條波濤滾滾的天河。姐婆說:河這邊的那顆很亮的星星叫織女。河那邊的,是牛郎。他肩個擔子,一頭挑一顆小星星。姐婆說,那是牛郎和織女生的娃兒。織女叫王母逮走後,老牛就叫牛郎殺了它。牛郎披了牛皮,挑了娃兒,“嗖——”,就追上去了。王母就取下簪子,一劃,“嘩——”,就成天河了。牛郎在這頭,織女在那頭。七月七那天,才相會。姐婆說。

紫曉於是想起了一首詞: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紫曉覺得這味兒挺美,就記下了。

紫曉很想有一個小星星一樣美麗的孩子。紫曉懷過幾次孕,還沒長成孩子樣,就叫她“化”了。

那時,常昊不要孩子。他家也不想他娶一個沒有多少官場背景的客家女子,老是向他施壓。於是,常昊說,也好,趁年輕多玩幾年,不想叫那些賊崽子拖累。常昊把孩子叫賊崽子,紫曉不高興。但紫曉不表露自己的不高興,就說不要也成,就去流了產。

後來,常昊想要孩子時,紫曉卻再也坐不了胎。

結婚那天,紫曉想:要是姐婆知道她今日結婚,會咋樣?肯定高興。姐婆會張著那張沒牙的大嘴很鬼地笑,會用指頭劃那張核桃臉,羞她。肯定會的。姐婆越老,越像個娃娃。可是,姐婆走了。

姐婆要是不走,她定會教她唱東莞婚俗中的哭嫁歌、鋪床歌啥的,會教她跨火盤、洗和順水等。這些,都是當地人結婚離不了的。可是,姐婆走了。

紫曉嘆口氣。

紫曉和常昊早就商量好了,今日去領婚書。手續都辦好了,介紹呀,戶口呀,婚檢證明呀,就差去那個婚姻服務中心了。領回那個紅本本。他就是常昊的人了。

紫曉覺得自己逃出了父親編制的牢籠。(想殺父親)

能逃脫父親暴力的紫曉當然高興。

常昊仍躺地那張小床上悠悠晃晃地打呼嚕。這呼嚕是家庭的象征。暖融融的家庭味兒,就是從呼嚕裏溢出來的。沒有男人打呼嚕的家,還算個啥家?

聽慣了父親的咆哮的紫曉,當然更喜歡常昊的呼嚕。

紫曉舀了水,洗過臉,坐在桌前。鏡中就出現了一張溫柔耐看的臉。這是沒有明顯個性的臉。沒個性好。據說臉上不需要個性。有個性的臉就是怪相。最討人喜歡的臉就是沒有個性的臉。大家都能接受,就成大眾情人了。

這是紫曉在一本雜志上看的。這話,紫曉信。

紫曉的特色是溫柔。人說客家女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紫曉有溫柔的聲音,有溫柔的明眸,有溫柔笑顏,有溫柔的善解人意的性格。

紫曉能溫柔得化了男人。

4

常昊起床的時候,起風了。被殺雞的那個老王爺名之為“灌風洞”的院落口卷進一股股腥味。紙片到處飛。電線被風刮成一線翻飛的浪了,電燈便眨起了眼。

紫曉很失望。

她多希望這是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呀。她和常昊慢慢走過那條大街。大街上最好有好多人。人們最好都望他們。她和常昊就在人們的視線織成的網裏,一直走進婚姻。

可是卻起風了。

早上還好好的。一道天河橫貫南北哩。星星喝了興奮劑般的賊亮呢。明明是個晴天,可為啥就起風了?莫非天這東西,也像神經質的詩人,說變臉就變臉?一變臉,就把塵土呀啥的直往人的臉上扇。但也沒啥。大不了打個“的”去。

紫曉多想同常昊漫步走過那條長長的街道,在人們的注目禮中走向婚姻啊,可天公不做美。

不過。也沒啥。

只要有常昊,風天,也沒啥。

天又沒給紫曉一個人給風。

紫曉於是靜靜坐在沙發上,看常昊起床。常昊每次撩開被子,總要發一陣呆。那時,常昊身子瘦,肋骨像搓板。紫曉喜歡胖些的男人,威風,可靠。可常昊瘦,也成。紫曉總是做好吃的叫常昊吃。常昊總是死命地吃,可總胖不了。胖不了就胖不了,瘦也沒啥大不了。

紫曉覺得自己已經愛上常昊了。紫曉這樣認為。紫曉喜歡同常昊在一起的那種放縱。她喜歡屋裏的自由氛圍。

出入於城市裏,就如同在波浪滾滾的大海上行舟,很疲憊。回到這個小屋,就如同回到了港灣,就有一種安全感了。

紫曉喜歡這安全感,也就喜歡常昊。

要不是去領結婚證的話,紫曉倒是喜歡刮風、或是下雨。這樣,她就可以擁了被子,躺在床上。她便在暖融融的迷醉裏望常昊。

這時,她是不喜歡兩人相擁的。她想一個人靜靜躺著。希望常昊靜靜看書。紫曉喜歡靜靜看書的男人。自己操持家務。丈夫靜靜看書,忽爾,“嘩——”,翻一頁;忽爾“嘩——”,再翻一頁。太陽暖融融照進屋子。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