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5頁)

她慢慢地擡起手,碰了碰乳房上鮮明的齒痕,然後又摸到了脖子上一圈繩子留下的深深的傷疤。視線下移,鏡子裏的她腿上也遍布傷痕,還有被嚴重凍傷的腳趾——有兩只已經完全沒有了,還有兩只由於關節壞死,而被截肢。她又瞟到了自己手腕上自殺留下的疤痕。

她的腹中突然翻湧起一陣羞恥和惡心的感覺。她自己都厭惡這具身體,又怎麽敢奢求別人的愛?怎麽敢期待這樣的身體能喚起別人的興趣?

她最深切的需要不過是自由,重新成為一個普通的、真正的女人。但是現在看來,自由意味著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別人面前,再一次把自己扒個精光,使她的精神再次受困。因為這樣做就代表自己要將作為薩拉·貝克的過往全部攤開來放在柯爾面前,任由他對這具身體評頭論足。

柯爾的心中已經埋下了一顆疑惑的定時炸彈,而且如果他再挖掘的深一點的話,線索已經呼之欲出了。他沒有逼她說出自己的過去已經是很紳士的做法了。

但是她卻還沒有足夠的勇氣把自己暴露在別人面前,她不敢奢求他在看過這樣的自己之後還會覺得她很有魅力。等他看到自己滿身的傷痕之後,想要他依舊不問出尖銳的問題,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無論如何,這又是為了什麽呢?滿足一時的欲望?她是有多麽需要別人身體上的肯定?他天生就是個不安定的人。也許沒錯,他現在是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但是一旦他找回自己的方向了呢?那又會如何?

這樣真的值得嗎?把自己再一次暴露在媒體面前,不得不回去面對她的家人,還有鎮上的人?再次忍受那些眼光,那些質疑,那些好奇的詢問?一次又一次。因為她知道,這會再一次讓自己陷入記憶閃回中,還會讓那些她曾為之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來逃避的過去再次浮出水面。

不安的感覺如鯁在喉,幽閉恐懼症又來了,她感覺膽汁已經在喉嚨的地方翻湧欲出。她沖到馬桶邊,胃部一陣緊縮,一口吐了出來。她撐在馬桶邊不住喘氣,額頭上全是汗珠,直到胃裏翻騰的感覺停下來。

然後她站起來,一把扯開浴簾,放出滾燙的熱水。

老柵欄牧場曾一度是她安全的港灣,她的避難所,也是她對未來的寄托。但是這些天來,她的希望已經隨風而去,寒霜落下覆蓋大地,也改變了所有事情。兇殺案,新聞,邁倫和他的遺囑,還有柯爾。她多希望自己從未拿起那個該死的話筒撥出他的號碼。

但是她打了那通電話。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她的避難所沒有了。

因為即使柯爾不過問她身上的疤痕,阿黛爾也已經看到了。內拉和詹森現在也知道了她的傷疤和閃回的毛病。媒體上只會有越來越多關於伯肯黑德兇殺案的新聞,越來越多和懷特湖殺手聯系起來的線索。總會有某個記者,或者是克林頓鎮的某個人,好奇地回去查看舊案子,看到他的最後一位受害者。然後聯系到她身上。

伊森會找到她。還有她的家人……她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此地不宜久留。

她爬進浴缸。雙眼已經哭幹,她死死地抱住雙膝,任由水流拍打在自己的頭上、背上,把她的皮膚燙成粉紅色。浴室裏漸漸氤氳起了霧氣。水熱了又涼。

托莉看得心跳加速,快速地翻到了下一頁。

冷冽的空氣中結出片片雪花,旋轉著飄落到大地上。

為了留下盡量少的蹤跡,她光著屁股,手裏握著武器,只披著一件獸皮,像原始人一樣在地上匍匐前進,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他讓她逃走了。而現在,她正在地上爬行,同時不忘張著嘴,閃動著鼻翼探尋微風中他的氣味,豎起耳朵注意著他的腳步聲。

她聽到了。

花栗鼠啾啾啾給遠處的同伴發出警報信號的聲音。

他一定就在附近。

某個地方。

她停下了動作,以極其緩慢的動作轉過身,嘴唇幹燥,心如擂鼓。

然後她就看到了它。一坨熱烘烘的熊糞,黑綠色泛著油光,看起來是那種經過一個漫長而饑餓的冬天後惡臭的排泄物。她把視線投向樹林深處,然後找到了她看到的東西——巨大的鐵杉樹下有熊的蹤跡,還有更多的糞便。她用膝蓋和手掌爬到鐵杉木交叉錯亂的樹枝下,不出意外地在樹幹上看到了新鮮的爪痕。令人膽戰心驚的痕跡。

它果然在這裏——這棵巨大的樹已經從根部開始腐爛出了一個大洞。

她試著把手伸進去,四下摸索一番。這是一個獸穴,裏面墊著厚厚的松針和細枝,還有柔軟的苔蘚。沒有熊在裏面。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進去,注意不要擠壓到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樹洞裏的空間足夠她蜷縮成一團了。她在自己身上蓋了一層黑色的幹苔蘚,又撒了一些洞裏面之前那頭熊收集進來的落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