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柯爾走進開放式的休息室和客廳區域。艾斯窩在火旁一條因為多年使用而被磨得很薄的波斯毯上,牛皮燈罩和跳動的燭火給房間染上一抹溫暖的顏色。在鑲嵌著木板的拱頂下架著的沉重的原木橫梁,還有廚房入口上掛著的那副褪色的鹿角都為這間充滿狩獵氣息的旅館增色不少。

他的父親坐在壁爐另一頭的輪椅上,正凝視著火焰,一口一口喝著手裏大大的玻璃杯裏的威士忌。沙發上坐著的是波頓的女兒,瘦弱的肩膀緊縮著,看起來像是承受著這個年齡本不該有的沉重。

有兩對更年長一些的夫婦坐在吧台旁邊輕快地交談。其中一對是柯爾在營地見過的——就是那只狂吠不止的貴賓犬的主人。波頓走過去和他們搭話。

在質樸的吧台後面,一個看起來不到三十歲的男人正在給客人們倒飲料,而一位看起來和酒保差不多年紀的女人正在鋪著亞麻桌布的餐桌旁忙活著擺放葡萄酒杯。房間裏的背景音樂是輕柔的爵士藍調。

柯爾走向自己的父親。“你感覺怎麽樣?”

邁倫只是嘟囔了一句,專注地喝著杯子裏的威士忌。他的臉比剛才看上去更紅了。

柯爾深吸了一口氣,心底升起一股擔憂。父親的狀況正在逐漸惡化,他得把醫生找來,和他一起商討一下後續的治療計劃。

之前大大的液晶電視上播出的可怕新聞已經被換到了天氣預報。他看著氣象圖上從南方迅速襲來的巨大的風暴團,心裏早已從飛行員的角度產生了憂慮。這會是一場大雪,應該會在早上降臨。他已經可以聽到從石制的老煙囪裏持續不斷地傳來風聲的尖嘯。

波頓的孩子朝他瞟了一眼,他回她了一個微笑。即使性格惡劣,這也是一個很漂亮的姑娘。這讓他不禁想要知道她母親在哪裏——為什麽在感恩節前夕她會和父親獨自兩人來到這裏?

“嗨,”他加深了笑容自我介紹道:“我是柯爾,我就是在這間牧場長大的。”

她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權衡是否要回應他的話。“我叫托莉·波頓。”

“我今天中午看到你們和奧莉薇亞一起在船上了。你釣到了魚是嗎?”

“是奧莉薇亞釣起來的。她只是讓我幫忙把它拉起來而已。”

“很大一條嗎?”

“在準獵範圍之內,”她說,“但是我把它放掉了。”

電視機的畫面閃爍了一下,然後變成了一片漆黑。柯爾站起來把它關掉又打開,但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又檢查了機背後面的線路,所有的線都是好好連著的。

“它死了嗎?”托莉問道。

“屍體都涼透了,”他回答道,“朝我們趕來的這股冷空氣一定是把我們的電視信號和電話一起幹擾了。”

這意味著沒有網絡了。在天氣轉好,所有線路恢復正常之前,他不能再用筆記本電腦查找更多有關懷特湖殺手的信息,也沒法繼續調查薩拉·貝克了。而電話線路的中斷更是代表著他們和外界已經完全失去了聯系,放眼望去只會有肆虐的風雪和無邊無際的森林。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似的,煙囪裏又一次傳來了呼嘯的風聲。什麽地方的百葉窗被吹得梆梆作響。

廚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了,奧莉薇亞拿著兩瓶葡萄酒出現在門後。看到柯爾時她的腳步僵住了,他的心跳也在他兩人視線交匯時驟然加快。

她畫了一個淡淡的妝,披在肩上打著卷的頭發光澤柔亮。一件看起來像是開司米面料的高領毛衣擋住了她脖子上的傷疤,她換了一套新的緊身牛仔褲和牛仔靴。

一陣輕快的笑意點亮了她的雙眸,他的小腹發緊,身上竄過一股情緒復雜的電流——尊重,欣賞,同情……還有強烈的保護欲。他想要得到這個女人。這種原始而簡單的欲望讓他雀躍不已。

但是她不是那種可以急功近利的女人。起碼在經歷過那些事之後不行。

她把酒瓶拿到桌邊。就在她放下瓶子的時候,蓋奇·波頓從她身後走過來,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肘。她轉過身來,向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看著眼前的一幕,柯爾不禁胸口發悶,他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把自己看作是奧莉薇亞的所有人了,她與別的男人這種身體上的親密接觸讓他感到十分不滿。托莉的視線在自己的父親和奧莉薇亞之間來回遊移,坐在沙發上的身體漸漸繃直了。她的眼神暗了下來。

風聲越來越大,呼號著順著煙囪爬下來,似乎在尋找著進到房子裏的路。

“我的媽媽死了。”托莉突然開口道。她的視線依舊緊緊鎖在奧莉薇亞和自己的父親身上。

他快速地看了托莉一眼。

她轉過來擡頭望向他,她的眼中和臉上混合著的憤怒和絕望一股腦地堵在了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