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奧莉薇亞把擋在眼前的頭發撥開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一架黃色的小型單螺旋槳飛機的機翼正攜卷著風以一個奇異的角度向地面撞來。

寬厚的輪胎最終重重地落到了土路上,激起一陣細密的塵土。一路上的灌木叢都被壓的東倒西歪,沿路也一片泥濘。飛機急急停住,漫天彌漫的灰塵幾乎覆蓋了整架飛機,她在一片飛揚的灰塵裏努力眨著眼睛往裏面看,支架緩緩降下,最終停了下來。

她緊張地盯著艙門。

駕駛艙的門砰的一聲打開了。

從裏面走出來一個高大的男人。他舉起手向她致意,走到了駕駛艙的後面,然後從裏面提出一個軍用樣式的粗呢背包。輕輕關上艙門,他從機翼下面跳下來,把行李甩到了寬厚有力的肩膀上。

他邁著矯健輕快的步伐大步流星向站在車邊的奧莉薇亞走來,臂膀的線條優美有力。他身上深棕色的皮夾克帶著十六世紀流行的二戰飛行員樣式的輪狀皺領和裏襯,看起來應該已經有些年頭了。他的牛仔褲有些地方已經磨白褪色,靴子也磨損得很厲害,但是看起來卻充滿了男子氣概。

他的身段讓人想起挺拔的軍人,散發著居高權重者自然而然的英氣與風度。

毫無疑問,這是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雄性激素的男人,極度危險狀況的制造者,世界最高的險峰和最偏遠的極地的征服者。他翻山越嶺,翺翔天空,一往無前。最難得的是盡管他本人的男子氣概是如此的明顯,他筆下的文字卻盡述這世上最為敏感細微的感情,他有一顆美麗的心靈。

艾斯在他走近的時候在車裏狂吠起來。

她的心跳開始加速,胃裏像是有蛾子的翅膀在微微顫動。她緊張地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裏回想著自己之前對他的所有負面情緒,還有他在電話裏粗魯的表現。更近了,在她面前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遠比照片裏看到的更具沖擊力。他幾乎是他父親曬黑的、更立體的翻版,一個像山一樣的男人。

“你一定就是奧莉薇亞吧。”他走過來和她握手。“我是柯爾·麥克唐納。”

他握上她的手的那一刻她幾乎是本能地挺直了脊背。他的手掌溫暖有力,手心的老繭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和他的目光接觸的時候,她像是被電擊了一下。他的眼睛深藏在隆起的眉毛下面,被濃密的睫毛所覆蓋,目光中所透露出的熾熱幾乎灼傷了她。他的顴骨很高,臉頰兩側還留著泛青的胡茬,腦袋上棕色的頭發亂蓬蓬的。這個男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散發著野性的侵略性和力量,即使他的眼中已經流露出些許一路上長途跋涉的疲憊。

她清了清嗓子。“很高興見到你,”她在說謊,試圖堅定自己的立場,捍衛自己在牧場的一席之地。“這是艾斯。”她指指正把頭貼在車窗上伸出舌頭示好的大狗。

柯爾沒有松開握著她的手。“我父親怎麽樣了?”

她從他眼中看到了真切的擔心,這讓她有些意外,稍微減輕了對他的成見和反感。

“他正飽受折磨,”她輕輕地道。“但是他很能忍,你知道他一向如此……”她頓了頓。“還有,可能你沒法。”

他的臉色微變,放開了她的手。“那我只能冒昧地猜測你可以的嘍。畢竟你在這裏住了三年了,是為了什麽?”

她感到身體裏的什麽東西本能地繃緊了。

“謝謝你出來接我,”他說著向四周看去。“能請你把我捎到旅館去嗎?”他的聲線低沉,像是沙礫上鋪上了華美的天鵝絨一般。她小腹一緊,這聲音太像那個導致她所有悲劇的人了。

她看向一旁的飛機,飛機寬大的輪胎讓她更受打擊了: 從剛才他輕松的降落來看,柯爾·麥克唐納可以遊刃有余地把這架飛機降落在牧場的任何一個角落。“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在地面幫你看周圍的視野對嗎?你打電話給我只是想要一個專職司機。”他輕輕挑起嘴角。她強壓下心底的怒火,這是她自己的安全保護機制,築起一道墻比起處理對這個男人產生的生理反應要容易得多。

“我當然還是要自己走一截的——我不能讓這只小狗太接近旅館,那邊有很多水力發電的電線和電話線。另外,我還很擔心那些牲畜。”

“我們現在不養家畜了,”她一字一頓地說,“只留下了一群雞和幾匹馬。自從今年春天邁倫生病之後牧場就一直在走下坡路。旅館現在不接待客人了,只有小木屋和野營區在旅遊季的時候還在開放。人員也精簡到了最少。”

他饒有興致地揚起眉毛,她又別過頭去看一旁的飛機。

“沒關系,我會處理好所有事情的。”

“行。”她用力拉開駕駛室的門,把艾斯趕到中間的位置上。“只要你不介意我先去一趟野營區——那邊還有客人需要登記入住,今天早上我沒遇上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