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比阿特麗斯拖著沉重的箱子在雪地裏一路走到醫院。下班後她進出醫院,經常看見病人家屬睡在候診室裏。她拿定主意這裏是她棲身過夜的最好處所。她走進重症監護室,姨媽已經在那裏躺了一個多星期。不過,她好像已經過了許多年。她將箱子藏在身後走進了姨媽的病房,護士沒有擡頭張望。比阿特麗斯在角落裏發現了一個給病人放置個人物品的小壁櫥。她將箱子塞進櫥裏,硬是把門關上。就這樣湊合著過夜吧。

她癱倒在姨媽枕邊堅硬的塑料椅子裏,將頭枕著床沿。

“有人破門進了你的公寓。”她在黑暗中輕聲地說。

她對多麗絲坦白了一切,希望這驚人的消息或許能喚醒她。公寓、文件、鑰匙、丟失的財富、馬科斯逃亡墨西哥——比阿特麗斯把所有一切都告訴了姨媽。這女人沒有動靜。

大約淩晨一點,一種響亮的嘟嘟聲喚醒了比阿特麗斯。這警報聲把她嚇了一跳,她抓住多麗絲的手。氧氣依然呼呼地通過管子進出多麗絲的嘴巴。她幹癟的胸膛依然在一起一伏。護士飄然來到病房,她關掉了警報器,換了懸掛在她姨媽肩膀上方鉤子上的那袋鹽水。

“小姐,對不起。探視時間已經結束。”護士用責怪的聲音說,比阿特麗斯已經習慣了醫院的這種說話腔調。

比阿特麗斯乘坐電梯下樓至大堂,那裏一個老頭在椅子裏打鼾。她蜷縮著躺在一條長凳上,用她的手提包當作枕頭。夜裏大部分時間,她都是睜著一只眼睛躺著。早晨五點過後的某個時刻,她放棄了警覺,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直至兩小時後醫生護士換班。

整個周末,比阿特麗斯都偷偷躲在醫院裏。她在自助餐館裏就餐,在公共廁所裏洗手洗臉,哪裏能睡覺就睡在哪裏。四周是一片模糊的白織熒光燈和放低嗓門的聲音。她大部分時間都坐在多麗絲的身邊,努力琢磨下一步該做什麽。終於,她在椅子裏睡著了,實在是太疲勞了,她無法理清自己的思路。

星期天下午,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年紀稍大的男士拍拍她的肩膀將她喚醒。“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嗯?”比阿特麗斯昏昏欲睡地回答。

“我是麥卡弗蒂醫生。我是你姨媽的主治醫師。有些醫護人員反映你在這裏……待的時間太久。你有其他親屬嗎?”

“親屬?”比阿特麗斯在椅子裏坐直了身子。那位護士有關與兒童服務部聯系的說法在她耳邊響起。“噢,有的。我姨夫。我相信你見過他?”

“是的,不過,他現在與你一起在這裏?”

“不,他……有時周末也工作。他叫我陪伴多麗絲。”

“我明白了。”醫生說完點點頭。他查看了多麗絲床尾的表格,然後轉身離去。醫生的關心也只是提了兩個問題,比阿特麗斯放心了。她決定冒險提一個她自己的問題。

“她……會好嗎?”

“我們正在盡一切努力。我建議你與姨夫談談這個問題,小姐。”

醫生一離開病房,比阿特麗斯一躍而起,從床尾抓起病情記錄表。她瀏覽了表格,拼命想尋找姨媽病情的某種線索。她弄不懂所有那些數字、首字母和鉤形符號。只有一個信息比較明顯。表格底部用鮮艷的紅墨水潦草地寫著很大的幾個字母:“DNR[36]”。她一遍一遍地識讀這幾個字母,但不知道它們會是什麽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