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這離合器有點難踩。”德蘭尼歉意地說道,這時信號燈亮了,這輛老舊的福特車顛簸著穿過了十字路口。

凡是個頭腦清醒的人,都不會選擇在這樣的天氣出門的。“只要雨刮刷能用,”盧卡斯說道,“我覺得就沒事。”

“好吧,那是另一碼事了,”德蘭尼笑著說,擋風玻璃上的雨刮刷極力而艱難地舞動著與瓢潑的暴雨做著抗爭。“我1939年的時候就想換掉它們了。”

車輪涉過幾英尺深的泥潭,暴雨傾注在車子破舊的引擎蓋和車頂上。新澤西的秋天總是電閃雷鳴的,而盧卡斯唯一希望的就是德蘭尼的這輛破車可以支撐他們從迪克斯堡打個來回——四十英裏的路程——不要中途壞掉。從目前的狀況來看,他還是有些擔憂的。

“我還是不懂這件事為什麽非今天做不可,”德蘭尼抱怨著,“取走膠卷的是軍隊派來的情報員,不是嗎?”

“是啊,”盧卡斯回答,“我剛到莫色爾大街,他們就來了。”

“所以他們為什麽不再那樣送回來呢?”

“誰知道呢?說不定是因為膠片已經洗出來了。”

“你覺不覺得事情這麽緊急,可能和昨天體育館發生的事有關?”

盧卡斯聳了聳肩。“我只知道是命令。拿到膠卷後看一遍,如果發現更多信息盡快遞交報告。”

“但你現在不是在軍隊裏,你不需要聽從指令啊。”

“你去跟麥克米倫說去。”

“知道你的手臂被那瘋子割傷以後,他有沒有至少給你頒個紫心勛章[108]什麽的?”

“他只是在聽說愛因斯坦教授安然無恙後松了一口氣。”

“就這些?”

“就這些。”

“炮灰,”德蘭尼嘆了一口氣,“這就是我們了,炮灰。”

如果他們是炮灰的話,那麽沃利•格雷格這樣無辜的局外人又算什麽呢?盧卡斯昨晚在一身冷汗中驚醒,在夢中格雷格拿著一個特別的彎刀砍向他,他尖叫著。格雷格的腦袋像一個爛了的南瓜,從他的嘴裏,不,應該說那是一條扭曲的裂縫,透過他破碎、發黑的牙齒中間,喊出那句阿拉伯詛咒:“下賤人種該死!”卡普托太太不得不用鑰匙打開門,將他從噩夢中叫醒。盡管他一再地道歉,但第二天早晨他還是看見小艾米流露出不安的神色。南邊的天空電閃雷鳴,閃電就像碎裂的玻璃般不斷閃現,轟隆隆的雷聲,讓整個車的底盤也震顫了一下。盧卡斯透過霧蒙蒙的窗子望向外面,天空呈現一種令人生厭的灰色,甚至還有些發綠,就好似他們的車正在季風中穿行。手臂上的傷口又是一陣刺痛,他在車裏每動一下都會這樣。

“不過,上校還打聽了你的進展。”

“打聽?”

“他的原話是‘德蘭尼到底是幹什麽吃的?’”

“哈哈,是他的說話風格。”他說道,小心地繞開了路面上一處水坑。

“所以你希望我怎麽回復他?”

“你可以告訴他——”德蘭尼剛剛開口,車子就熄火了。“該死的!”重新發動以後,他又繼續說道,“告訴他我已經進行過三項獨立的同位素測試了,我可以很肯定地說,那具屍體應該是五六千年前的了。而且,他死的時候已經很老了,還很虛弱,這一點安迪•勃蘭特也已經從人類學角度證明過了。不管這個人是誰,他這一生應該過得挺艱難的。”

埃及的聖安東尼,盧卡斯想道——正是他所說的那個人。剩下的問題就是身體上的那些傷害是尋常傷疤,還是像西蒙和她父親說的那樣,出自魔鬼之手呢。盧卡斯自己並不是很相信魔鬼的這套說辭。

車輛突然駛至一段打滑的路段,德蘭尼踩住刹車以免滑向別的車道,這時盧卡斯不得不抓住車內的門把來保持平衡。幸好,來向並沒有車輛通行。他們行經的是一片鄉村,路邊除了積滿水的田野,就是休耕的農田。有些烏鴉立在飄搖的籬笆上,有些則冒險地在他們車前盤旋著。

“那根木杖呢?”盧卡斯問。西蒙說過她父親認為那些特別的東西存在著超自然的力量。希特勒可能也是這麽想的。“你可以探測一下嗎?”

“那很容易,那根木頭和屍骨是同一個年代的。是當地的西卡摩木,順便說一句,這種樹木一般長在埃及的沙漠邊緣。鐵質的手柄也是一樣的,大概是公元三四世紀中東的冶金技術。”

“聽起來你進展很大啊。”

“是啊,不過有一件事情很棘手。”

“什麽?”

“是另一具骨頭,就是那個更小一些的生物的遺骨。”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有興趣聽一節化學課嗎,很快的。”

“洗耳恭聽。”

“嗯。你知道的,碳12和碳13原子結構很精密而且穩定,每個地方都有它們,每個有機體中都包含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