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發動機的轟鳴聲刺痛了我的耳膜。窗外閃過一片又一片的雲彩。我們向空中猛沖,大地從下方被撕開。我緊閉雙眼,等著轟然撞擊到地面——結果卻相反:我睜眼一看,飛機傾斜著越過一湖碧水。

引擎聲從賣力的低鳴變成了無力的哼哼。我的胃子突然扭動緊貼到了胸口——這下可要掉下去了!飛機觸碰到了什麽,然後又升起來,似乎從氣泡上飛過;我等著相應的往下一掉——卻沒有。

“你沒事吧?”聲音淡定輕柔,頓時打消了我的恐懼。

簡直忘記了麥克還系著安全帶坐在我旁邊;我大口地吸著機艙裏循環利用的空氣。

“起飛的技術真棒。”他笑著說,露出了牙齒。

透過機窗,只見下面的建築就像玩具小屋,車輛爬行宛如一線螞蟻。視線轉向另一邊。瑪麗安和羅傑擠在第一排。這是一架10座的塞斯納1飛機。第二排是斯蒂芬·拉蒙特,旁邊是位年輕女子,這女子我從未見過;羅傑介紹說是他的助手——可以前是多莉·桑切斯!只有一個詞兒可以形容這個女孩——這個塌鼻子金發女人——神氣活現。麥克和我坐在他們身後。我們後面是麥克的攝制團隊。拉蒙特和那個助手談笑風生,就連瑪麗安的笑聲也不時傳來。似乎人人都無憂無慮,只有我例外。要是他們知道飛機會失事,還會把擔憂隱藏得如此不露痕跡嗎?

飛機降落在卡本代爾——“伊州最佳小鎮”——機場的一幅海報如是說。這個靠近本州南部邊界的小鎮,曾經是煤炭與水果運輸中心,現在則以南伊州大學所在地而聞名。

到了機場門口,就看到前來迎接的隊伍,那是傑克遜縣共和黨派來的。出了冷氣彌漫的小航站樓,只覺陣陣熱浪襲來,於是大家趕快擠進等候的小車。此地位於芝加哥以南400英裏,與到威斯康辛的距離相比,離肯塔基還要近一些。——遠近無所謂,只要還活著就謝天謝地了。

我們並沒進城,而是轉入了肖尼國家森林2和州立巨人城市公園3。隨著成千上萬株楓樹、冷杉和橡樹的陰影越來越多,空氣越來越涼爽,空調的呻吟逐漸平息。公園四周圍著巨大的砂巖峭壁;之所以名叫巨人城市公園,就因為森林中有一處巨石林立的景觀,其形狀宛如城墻與大街小巷、像極了一座石頭組成的城市。整個中西部的登山者都愛來此攀巖;甚至我所認識的那些南部校友還宣稱:未經石頭砸,不識其中樂。

車隊彎來繞去地經過森林中的小路、魚塘以及觀景點,最後到達終點——一家旅館;這裏是公園中心,有一處空地。旁邊是一個帶遮陽頂棚的遊泳池。旅館前面有一個台子,裝飾著紅色、白色與藍色的飄帶;草地上一字排開十幾張桌子,桌上鋪著紅白相間的格子布。

此處已聚集著兩百多人。瑪麗安的車停下時,我聽見了零星的掌聲。她一下車,就被人帶到旅館裏去稍事休整。羅傑和他的新助理在人群中忙來忙去。我跟著麥克,但他揮手讓我走開。

“艾利,這裏的一起都交給我。去和大自然交流交流、放松一下自己吧。我們弄好了就叫你。”

由於此刻還帶著暈機的嘔吐感,我便朝著空地的邊緣漫步而行,同時毫無顧忌地回望著這個場景。桌子一邊的一張長條形工作台上堆滿了一桶又一桶的土豆沙拉、飲料和一碟又一碟的炸雞;另一邊是三個穿著條紋襯衫、戴著草帽的音樂家撥弄著班卓琴、吉他和低音提琴。炸雞的香氣與松樹的氣息混在了一起。

我從一個桶裏抓起一罐汽水,把冰涼的罐子在前額滾來滾去。其實我並不想再拍愛國主義的演講及其狂熱的群眾場面,只想消失在森林中那些小徑裏,在清涼安靜的樹林裏一邊喝著飲料,一邊琢磨著該如何與瑪麗安談起保羅·艾弗森的事。

可不知怎麽的,我卻慢慢地朝著人群走了回去。

斯蒂芬·拉蒙特和羅傑頭挨著頭。牛奶節以後,他提都沒提到給他拍新聞視頻的事,我也不想提醒他。我轉向對面,劈頭見到一位深褐色頭發的邋遢胖女人,她穿著國旗襯衫,紅短褲,濃妝艷抹。我向她做了自我介紹。她介紹自己是傑克遜縣共和黨主席夫人。她恭維了我一番,說我們選擇卡本代爾之舉極為明智,因為南部共和黨人在斯普林菲爾德4的影響力舉足輕重。一聽到我被拉進了“我們”,頓感不是滋味,我趕緊喝一口汽水把這感覺硬生生吞了下去。我只是受雇而來,並非他們中的一員。

就在國旗女士向我透露她丈夫即將任職州政府、調查斯普林菲爾德的不動產情況時,我發現羅傑和拉蒙特向我這邊走過來。羅傑向我勾著手指。

“抱歉,有人找我,”我幾乎有點兒感激地說道,小跑著過去顯出是他們一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