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和蕾切爾把兩個旅行包、一個睡袋和背包放進車裏,驅車前往威斯康星州。剛剛過了州界,星星點點的房舍就變成了大片大片的農田,帶著牛糞的青草氣息撲面而來。路邊是團團簇簇藍色的野花,白色的野胡蘿蔔花混雜其間。轉一個彎就穿過一座座小鎮,見到一個個教堂的尖塔;轉過另一個彎,又見到一群袒胸露乳、頭戴標志性大頭巾的自行車飆車客。中心地帶到了。

蕾切爾一路上嚼著口香糖,沒怎麽說話;快到達營地時,突然開口道:“我喜歡大衛。”

“這種感覺應該是雙向的。”

她看著遠處。“你和他還會見面嗎?”

“不知道。”

蕾切爾點了點頭;似乎她也知道要順其自然。

銀湖露營地這種地方,是我一直想來而未能實現的。營地依偎於小湖旁邊,有一個熱水池、一堵攀巖墻、一些運動設施,還有馬匹。蕾切爾曾經央求我讓她參加騎馬訓練班,我同意了。據說騎馬能喚醒性意識,少女們因而迷戀這項運動。可惜我自己從未騎過馬,沒能體會到那種感覺,或許蕾切爾可以給我說說。

把行李搬進蕾切爾的房間時,裏面已經有一個女孩和一位中年女子。小女孩身材豐滿,一頭長長的黑發,正在用力打開旅行包。

那女人應該是她的母親,卻是金發白膚,瘦削如杆;身穿三角背心、短褲與性感細跟涼鞋。她冷冷地看著手忙腳亂的女兒,連一個指頭也不伸出去幫一下。

兩個女孩互相打量了一番。蕾切爾自我介紹以後,把手伸進背包裏,問那女孩想不想聽音樂。那個叫艾米麗的女孩點了下頭,蕾切爾便從旅行包裏取出播放器,放在雙層床的下鋪上。很快,小甜甜布蘭妮的歌聲就在屋子裏回蕩,兩個女孩便跟著唱起來。

與此同時,艾米麗的金發媽媽——發根處明顯要黑得多——開口說話了。不出五分鐘,我就知道她與艾米麗的父親已經離婚,冬天就到西棕櫚灘1,夏天則與歐洲男友出國避暑;她還有個兒子,正在阿拉斯加野營旅行。

我用眼角的余光觀察著這兩個女孩兒。蕾切爾打開衛生用品袋,取出兩根棉簽,把它們插在鼻孔裏,引得艾米麗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蕾切爾,”我說道,“快取出棉簽。”

艾米麗又咯咯咯地笑了一陣。蕾切爾拌了個怪相,然後取出了棉簽。艾米麗的母親喋喋不休地說著在日內瓦逛商場的經歷,她脖子上那條金燦燦的項鏈就是在那兒淘到的。蕾切爾和艾米麗現在假裝抽煙,把棉簽夾在手指之間,吹著想象中的煙圈。

艾米麗的母親見此情景,兩眼大瞪,立刻就抽煙的危害啟動了長達五分鐘的訓誡。女孩們扔掉棉簽,呆如木雞。於是艾米麗之母志得意滿地看著我。

“絕不要放過教育子女的機會。”

我勉強笑了一笑。

幾次擁抱與吻別之後,我就驅車回家了。車子沿著絲帶般的公路呼嘯疾馳;我把收音機開到最大音量。《雷霆大道》從揚聲器裏噴湧而出,震耳欲聾;疾風呼嘯著穿過頭發,似乎進入了永恒的瞬間——過去的三十年經歷從未發生過,我依然年輕,無憂無慮,人生剛剛開始,機會無限;任何地方都可去,任何事情都可做,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就能成為什麽樣的人——歌聲戛然而止,我又回到了眼前,帶著一連串的失敗、失望和自責的重負。

到家時天已黑定。又累又餓,渾身砂礫灰塵裹著汗水,只想喝一杯葡萄酒再泡一個熱水澡。穿過廚房時,只見錄音電話紅燈閃爍。我按下了重播鍵。

“艾利,我是多莉·桑切斯。我必須和你談談。請打過來。”

我撥了她留下的號碼,但沒人接,也沒有錄音設置。

另一個信息是我的律師帕姆·赫德爾斯頓留下的。“艾利,請盡快與我通話,無論何時皆可。”

我打了過去,她在家。

“艾利,很高興你打來了,”帕姆說道。“坐下來聽。芝加哥證券公司對你和巴裏提起了訴訟,要求你們倆還錢。他們說將請求法庭沒收你的財產,強制執行。”

我什麽也沒說。

“你聽見了嗎?”

“嗯。”

“他們雇了一個私家偵探去找巴裏。但找不到人,就要你來還清全部欠款。你明天就會收到法院的傳票。”

1 西棕櫚灘:美國佛羅裏達州的一處海灘,位於熱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