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返回競選總部時,瑪麗安已經離開,氣氛也輕松了不少。電話安安靜靜,“鬥牛犬1”們悠閑地靠著辦公桌,就連羅傑也出來閑聊。我走進那間空辦公室去收拾我的東西,多莉停止了與別人的閑聊,朝我走了過來,一臉心照不宣的微笑。

我突然意識到,一個對我的午餐約會對象一見傾心的女人,不應該是這種神情。她不是應該陰沉不語、眯著眼睛看我嗎?不是恨不得我也像那個惡女巫那樣漸漸縮小進而完全溶化掉2嗎?不過話又說回來,我遠離約會那档子事已經很久,可能也不懂那些暗示了。

“午飯吃得爽嗎?”她問道。

我警惕地看著她。“爽極了,謝謝。”

“他絕對是棒極了。”

我聳聳肩。

“哎呀,艾利,別裝了!別跟我說你沒有注意到。”

但願我臉上沒顯出不快。

“我都感覺到了你倆之間的火花。”

“火花?”

“而且是大火花。你倆的眼睛都粘在了對方身上。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我擡起頭來——或許剛才錯怪了她。

“總而言之,怎麽認識的?”

我靠在墻上;一下子完全原諒了她,還覺得自己的嘴角現出了一絲傻笑。“這個嘛……說來話長。”

她關上門,提起臀部坐在了桌上。“我有的是時間。”

我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她。從露絲·弗萊希曼的那封信說起,說到本·斯庫尼克,他的紙箱子,郵箱賬號;也說了如何聯系上了大衛,大衛的母親在艾弗森鋼鐵廠上班,她如何認識了我父親等等。但我沒說我家被盜與我對大衛的生父問題的懷疑。

她不斷地點頭、微笑;我講完了,她的臉色卻變得嚴肅起來。“那個男人叫什麽來著?”

“哪個?”

“就是你黑進他電子郵箱的那個。”

“我不是黑進了他的郵箱;我有密碼。”

“對。”她停頓了一下。“那麽,他叫什麽?”

“本·斯庫尼克。”

她眉頭緊鎖。

“他去世前姓辛克萊。”

“斯庫尼克。辛克萊……”她的聲音逐漸減弱。“抱歉。”她起身推開桌子,把頭一偏看著我。“你說大衛的父親是誰?”

“他名叫庫爾特·魏斯。”

“戰爭剛結束他就死啦?”

“就在45年。是在道格拉斯公園看音樂會時遭槍擊的。”

“他的母親在艾弗森鋼鐵廠上班?”

我點了點頭。

她走向門口。“跟我來,給你看樣東西。”

“多莉,我得趕回北邊;要遲到了。”

“只要一分鐘。”她開了門,走向瑪麗安的辦公室。

門是關著的。她握住門把手。

“你幹什麽呀?你不能就這樣——”

“沒事兒。她知道我們有時候必須進來寫上她的時間安排。看——”她旋動把手,門就開了。“羅傑晚上才鎖門。”

我跟著她走了進去。她走到瑪麗安的辦公桌後面的一套架子面前。架子上放著書籍和幾幅鑲有鏡框的照片。多莉取出一個鏡框遞給我。這是一張黑白照。照片背景像是馬球場,一個男人騎在馬上,穿著白襯衫、騎馬褲和亮閃閃的皮靴子,一手握著馬球棒。太陽在他的白發上閃著微光,好像點燃了銀絲線。

“這就是瑪麗安的父親,”她說。“保羅·艾弗森。”

活脫脫又一個大衛!

我擡起頭來——多莉正看著我。

此時正值下午的交通高峰期,肯尼迪大道3上的車流緩緩而行。我夾在一輛家具搬運車和黃色的校車之間,輕輕地向前挪動著沃爾沃,一邊想著多莉。她看出大衛與保羅極其相像,想讓我也知道。

可為什麽呢?與她有什麽關系呀?她也只是剛剛才遇見大衛,我們的關系也算不上是朋友。事實上,我曾經認為她是那種想通過了解他人情況而試圖掌控局勢的人。現在我拿不準了。

我旋開收音機,心神不安地猛戳控制板上的按鈕,隨即冒出陣陣噪音:鄉村音樂中的鼻音,用西班牙語吼叫的男聲,兩個強音節拍的低音吉他;最後停在了一個全是新聞的電台。

“《芝加哥太陽時報》最新的民調顯示,瑪麗安·艾弗森領先其對手、南部的民主黨候選人弗蘭克·克萊頓8個百分點……”

瑪麗安。

她見到大衛時的反應極為奇怪,現在我覺得很不正常。我可以肯定,她不會不注意到大衛和她父親那麽相像,可她對此卻一言不發。這很奇怪。假如有人那麽像我的父親,我一定會非常好奇。最起碼我會說幾句,還會把我父親的照片給他看。我甚至還有可能問問他的家庭情況,說不定他還是失散多年的堂兄弟呢。

可是瑪麗安無動於衷。短暫的尷尬之後,她便恢復到往常的鎮定自若,裝作此事並未發生的樣子,與她看新聞片時的舉動如出一轍。我回想到新聞片中的艾弗森和萊爾。他們之間那麽隨意、那麽親昵、肢體幾乎觸碰到樣子。大衛·林登無疑是保羅·艾弗森和萊爾·戈特利布的兒子,而瑪麗安肯定早就心知肚明;可是,她為什麽要裝作若無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