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天拂曉,天氣晴朗。清風吹散了悶熱的空氣,一縷縷金色的陽光跨過地板。我煮了一壺香香濃濃的咖啡,澆了花,然後和蘇珊一起去散步。我們沿著自行車道行走,這條狹窄的瀝青路如絲帶般在森林保護區裏蜿蜒向前。陽光稀稀落落地穿透茂密的樹蔭,腳下是一層樹葉,像海綿般柔軟。

我既然給多莉·桑切斯說了大衛的事,當然也就告訴了蘇珊,我猜想她肯定會為我欣喜異常——四年多了我終於對一個異性表現出一點興趣來。我咯咯地笑著說和大衛在麗嘉酒店見面的事。

“這麽說來,你喜歡他,對嗎?”

她的笑讓人難以捉摸。

“是的,但有個問題。”

“問題總是有的。”

我告訴她大衛和保羅·艾弗森長得像,還有我懷疑保羅才是他的生父。

蘇珊放慢腳步,“你說的是瑪麗安的父親?那女人是你現在的雇主?”

我從路邊摘下一朵野花。“不錯。”

“艾利,你都在做什麽呀?”

“我怎麽了?”我撚弄著花莖。

“你怎麽讓自己卷入這種——這種事情呢?”她雙手在空中比劃了一個圓圈。“所有的事情相互關聯,然後又兜回原地?”她看著我。“這種原理叫什麽來著,有的吧?”

“大概是猶太地理學的萬有引力。”

她滿臉不解地看著我。

“一種把世界各地的人物、地點、事件聯系起來的自然力量。”我大笑著說。“不對。應該是整個宇宙。”

蘇珊拱起一只眉毛,宛如藝術表演。

“不開玩笑了。大衛正在設法尋找他的家世。他媽媽曾住在朗代爾,那裏過去是猶太人聚集地。”

“但艾弗森鋼廠不在郎代爾。”

“戰爭期間,各個地方的女人都跑去鋼廠工作。”我聳聳肩。“但大衛正想弄清的事情就發生在郎代爾。”

“他父親的死。”

“他以為的父親。”

“那你要怎麽幫他?”

“不幫。”

“為什麽?你專做調查的事情,你擅長這方面呀。”

一群小蟲在我頭頂徘徊。我伸手去揮,它們立刻散掉了。“我怎麽知道能做什麽?”

她面向著我。“你怎麽能袖手旁觀?你是最先把他引來芝加哥的人。”

“算不上。”我猶豫不定地說,“他是來開會的。”

“得了吧。”

我扔掉手裏的花,加快步伐。“蘇珊,不要讓我覺得更加內疚。我不能幫他。”

“為什麽不能?”

“大衛從小就視庫爾特·魏斯為偶像。庫爾特不僅僅是他父親,還是一個反法西斯英雄。我告訴他庫爾特並不是在歐洲戰壕裏犧牲的,而是死在這裏,已經夠打擊他了。我要是再告訴他其它事情,他會瘋掉的。”

“但他正在尋找真相。”

“我沒有真相。我有的只是直覺,一段紀錄片,還有一連串可疑的事件。我需要更多的證據。”

“這些足夠揭開真相了。”

我們走到人行道下面的一條小支路。“那……那不是我該管的事情。”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中規中矩了?”她挺直了身板說。“艾利,關於他的身世,你在幾周內的發現就比他50年的努力尋找都還要多。”

“如果那真相他無法接受怎麽辦?”

“所以要由你來判斷他能接受什麽或不能接受什麽;根據你對他人生的敘述,他早已經歷了很多。”

“可能吧。”我瞟了她一眼。“不管怎樣,我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

蘇珊這人好就好在,她總是知道什麽時候適可而止。“那麽,巴裏的事情怎樣了?”

我告訴她巴裏消失的事情。“現在沒人知道他在哪兒,我很擔心。我在想,或許我應該雇人去找他。”

“你是說私家偵探?”

我聳聳肩。“帕姆說證券公司可能會雇人找他。具體我也不清楚。但如果他惹上麻煩了怎麽辦?”

“巴裏自己可以處理。”

“欠下50萬美元可不是件小事。”我雙手卡在口袋裏。“別誤會。雖然我很慶幸不用再和他一起生活,但他畢竟是我孩子的父親。為了蕾切爾,我也不希望他做出任何瘋狂的事情——”

“瘋狂——?”

“比如——”我突然僵住了。

蘇珊也停下來。“怎麽了?”

我感到心臟快要跳出來了。

“艾利,你還好嗎?”

“沒事,沒事。不是我。”

“什麽?”

“我剛想到一些事情,關於庫爾特·魏斯。”

“大衛的父親。”她馬上糾正,“他以為的父親。”

我點頭。“我和你說過庫爾特從戰場回來後,幾周後就被人殺了,還記得嗎?”

“記得。”

“我剛想起一件事。保羅·艾弗森也是那段時間死的。官方說是心臟病發作,瑪麗安也這麽說。但有人告訴我,他是自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