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4頁)

“嗯,那我先走了,”多莉從我身邊過去,輕輕聳了聳肩,走出了房間。“聊得真愉快,大衛。”她身後留下一股濃郁性感的香水味。

“還想去吃午飯嗎?”我語氣中透著不悅。

大衛似乎沒注意到。“我都快餓死啦!”

我們推開門走到街上,一陣滯重悶熱的氣浪襲來,卡車和汽車慢吞吞開過,車身上升起閃動著的熱氣。行人遲緩地拖著步子,走路似乎變成了一個難以承受的重擔。走攏街角的熟食店,我脖子後面都濕了。

這時午餐高峰時段已過,店裏稀稀落落地坐了幾位客人;不過,最近好像午餐推後都成習慣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店裏有一種大蒜、洋蔥、可能還有熏牛肉混在一起的氣味,雖然我從來都分辨不清,但一聞總會食欲大開。一位女引座員領我們穿過鋪著黑白色瓷磚的餐廳,讓我們坐在一處色調明亮的卡座,周圍回響著模糊不清的小熊隊2比賽實況廣播,偶爾傳出一陣討論聲。一位女服務員遞給我們兩份菜單;她穿著白上衣,黑色褲子明顯小了一號。

我盯著菜單,對於大衛和多莉如此合得來,還是有點不爽。大衛把墨鏡推到頭頂,也在看菜單。女服務員回來了,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是一碟碟的食物,飲料,還有一個盛著腌黃瓜的銀色小罐。她先把食物送到鄰桌,再把腌黃瓜放在我們桌上。

我癱坐在位子上,覺得大衛肯定更想跟多莉·桑切斯一起出來。又怎麽能怪他呢?多莉迷人性感,頗有親和力,況且我又不是他的誰。就算是我先遇見他的,而且他留在芝加哥也有我的原因,但我們之間並沒有私人關系。算了,無所謂,我不想追問他有關多莉的事,免得把現有的關系破壞了。我把手疊放在膝上。

“呃,你剛剛和多莉在聊些什麽?”

他拿了一條腌黃瓜,分成五塊,放了一塊在嘴裏。“我可喜歡這個了,”他說。“你呢?”他叉起一塊伸過來。

我從他叉子上咬下來。

“我沒怎麽跟你講過自己的事吧?”

我眯起眼睛看著他。“什麽意思?”

“你比較了解我父母的事,但關於我知道的不多。”

“嗯……確實,不過……”

他打斷了我。“像多莉和我這樣的人,不會輕易敞開心扉。”

多莉和我?看來她出手快得很呢!

“是這樣的,我們都在收養所長大。”

我一愣,停止了咀嚼。

“我母親到了費城以後嫁給一個名叫約瑟夫·林登的男人。在我大約七歲的時候,他們雙雙死於一場車禍。”他的語調平靜,好像在預報一陣冷空氣來臨,而不是在講述一場改變人生的悲劇。“那是一個冬天,剛下過一場暴風雪,費城有很多山地,車子就那樣失控,沖下大橋。”

我皺起眉頭。

“因為在那邊沒有親人,至少是沒能找到什麽親戚,我就進了收養所,呆了十年。”

那個女服務員為我們點了單,大聲報了一遍,隨即走開了。

我看著大衛,不知先問什麽好。“你是怎麽……怎麽……?”

“進過收養所的孩子有一種特別的眼神,我隔很遠就能看出來。他們往往耷拉著眼皮看人,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們的目光,不想被注意到。他們就只想敷衍過去,不惹麻煩。多莉就有那種眼神,我想自己也有。”

就是因為這個他才一直戴墨鏡嗎?“但你現在已經很成功,完全不像……像你說的那樣。”但願這麽說不會顯得勢利。

“關於這點,我從沒質疑過自己。母親經常對我說,我能夠,不,我一定會實現所有的夢想。她說我是特別的。”他嘆了一聲,與其說是感慨,不如說是呼了一口氣。“我一直深信不疑,雖說後來我也意識到,她這話更主要是說給自己聽的。”

“怎麽說?”

“我就是邪不勝正的證明。在希特勒幾乎殺光了猶太人之後,我出生了,我就是她的勝利。我是一個切實的存在,一個可觸可感的證明——不是納粹,而是她,贏了。她像對待王子那樣養育我,當然不是以物質享受,因為嚴格地講,我們那時是貧窮的。但我擁有無條件的愛,我的一切要求都可以滿足。”他垂下目光。“直到她去世。”

點的菜端上來了。他拿起烤牛肉三明治,大口吞食著,我慢慢地吃一份沙拉。“那十年我不斷地被送去費城的各個收養所,”他咬下一口,說道。“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他下巴上的一條肌肉輕跳著。“但我很幸運,拿到了去賓州州立大學的全獎。一年之後,又轉學到賓夕法尼亞大學,以後就一直呆在費城。”

女服務員端著一壺咖啡過來,我把手罩在自己的杯子上,但大衛點了點頭,她就倒了一杯給大衛。大衛打開兩個糖包,倒進咖啡裏攪拌。不管萊爾·戈特利布是怎樣一個人,我想,至少她是個好母親;她對兒子的信念,支撐著兒子渡過了那段充滿孤獨和磨難的少年時期。他撐過來了。還有多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