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到小區的花店買了花,讓他們送去醫院,然後去猶太教堂做了禱告。到家時,電話裏有條大衛·林登的留言,他想知道我爸爸身體是否好些,他們什麽時候可以見面。我雖然沒什麽心情理會這事,但還是給爸爸打了電話,他仍然表示沒興趣。

“爸,他不知道庫爾特死在道格拉斯公園。他媽媽告訴他說,他爸爸是在歐洲執行任務時被人殺死的。”

“你說什麽?”

“大衛說,按照萊爾的說法,庫爾特在45年6月回來,但很快又離開了;去執行最後一次任務,監視某個逃去南美洲的納粹黨人。後來事情搞砸了,庫爾特就被殺死了。”

“決不可能。他7月底回來的,就在給廣島投原子彈前一周左右。為什麽她會跟她兒子說些沒有的事呢?”

我本來就懷疑。“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又打電話了。”我看著窗外,暮色越來越深。“爸,他需要聽你說說這事。對他來說這事非常重要。”

我聽到電話那頭發出的嘆息聲。

“謝謝爸爸,永志不忘。”

“你給我惹了些什麽麻煩呀,艾利?”

我避開這個問題。“提醒你一下,爸,我覺得他不知道你和萊爾的關系,你知道我的意思。”

“當然知道。”

“我愛你,爸爸。”

“我也愛你。”

他掛電話後,我聽到嘟的一聲。然後又聽到了一聲嘟響。

“爸?”沒聲音。“你還在?”還是沒聲音。怎麽回事?一開始是我的郵件,現在又是電話。難道我突然被判進了技術地獄?或者是其他原因?我皺著眉頭,把電話掛到機架上。

在麗嘉酒店的大廳裏,我把大衛介紹給爸爸時,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情況。我知道爸爸會彬彬有禮,但他肯定很激動。他抑制著自己,幾乎有點嚴肅,以軍人立正的姿勢站著。他看到大衛時,握住他的手,兩眼盯著他看,拿兒子的臉部特征與記憶中他母親的特征進行比較。我窘迫地玩弄起自己的頭發。如果當時不是那樣,爸爸可能已經成為大衛的繼父了,而我根本就不會出世。我剛想到這點,爸爸就朝我溫和地一笑,手掌摸過我的頭發。

大衛今天穿卡其褲,淺藍色襯衫,使得他的藍眼睛和白頭發對比鮮明,更加引人注目。我心裏湧起某種悸動。保羅·艾弗森是不是也這麽帥?如果是的話,難怪萊爾會被他吸引。我們坐在一套軟墊椅子上,下面墊著中國絲綢地毯。從大廳的這個角度看去,正好可以欣賞到噴泉的景致。雖然還是上午,卻回蕩著清脆、柔和的鋼琴聲。

“呃,”爸爸轉身面向大衛,“艾利說你從事外匯交易。那個行業肯定很賺錢吧。”

“可能不如你想象中那麽賺錢,先生。”

“怎麽?”

開場白不錯呀,爸。

“80年代的時候,差價很大,如果你比較懂行,就可以掙到很多錢。但現在完全不同了。”

“為什麽?”我問。

“和其他行業一樣,隨著信息越來越普及,人們看到了以前沒有發現的機會,於是競爭就越來越激烈。”他笑著說。“全球參與者也比以前多得多了。差價縮小了,利潤也少了。”

爸爸點點頭。他懂了,我卻沒懂。

“別誤會,”大衛說。“外匯始終是我們投資組合的一部分。但如果銀行家足夠誠實,他就會告訴你,我們做這種交易的唯一目的就是為客戶服務。幫助他們套購保值或融資新項目。”

“我原以為交易目標就是投機呢。”

“可現在不是了,這就是我的意思。”大衛靠向前,雙手搭在膝蓋上。“比如你是美國的豐田汽車公司,要在今後6個月內從日本的豐田公司買進一千輛車。我們假設美元比日元強勢。”

“這意思是……”

“意思就是用你手裏的美元要兌換日元,六個月後比現在劃算得多。”

“嗯。”

“這種情況下,你要對日元債務采取保值措施,並鎖定在這些車子的價格裏,這樣對你才有利,而不是等6個月。那樣,你現在就知道了今後幾個月車子的實際價格。”

“所以我現在要買進日元?”

“未必。你可以訂下合同,六個月後以日元交易,但現在就把價格確定下來。”

“是這樣呀。”我似懂非懂地說。

“你看,公司都是想得到擔保,提前知道他們的實際成本——他們所售貨物的成本。”

“但是,如果日元在今後6個月裏進一步下跌呢?”我說,想到巴裏的股票。“事情可能朝另一面發展,不是嗎?”

“當然。”

“因此,”我說,“從某種意義上說,你還是在冒險,你賭日元會朝著你期待的方向走。”

他搖搖頭。“不,我們不是投機者。我們的客戶理解這一點。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他們通過訂立合同,在取得商品所有權之前,就知道商品的價格。外匯交易就提供了他們實現這個願望的工具。他們能夠鎖定價格——無論日元是什麽走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