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回到家已是黃昏。車道兩側簇擁著新近吐芽的灌木,車道也就嵌在它們投下的陰影裏。我把車停進車庫,聽著《奇跡》的最後一句歌詞,希望自己來生能成為另一個格瑞斯·斯利克1。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淡去,我才注意到地下室的門開著,本來以為自己離開前關上了呢。我停好車,熄滅引擎,走進屋子,心裏惦記著廚房裏那瓶還沒開的葡萄酒。我一上樓,就驚呆了——所有的櫥櫃門全都大大敞開,有幾扇還晃蕩著幾乎要掉下來,吧台上滿是瓷器碎片,抽屜也全都開著,餐具扔得到處都是。我平日裏歸置好的一沓報紙散亂地堆在地上,上面壓著拖把笤帚。食品櫃也被翻空,湯罐頭散落,底下是壓爛了的麥片盒。

我迅速掃了一眼這混亂的狀況,隨即跑進起居室。沙發座有幾處被劃破,坐墊被人掏空,變成了一團破布和填充物。茶幾翻倒在地。我那幾件高档銀器被甩到角落裏。我突然驚覺——入侵者可能還在房裏!

隨即飛奔出門,跳進車裏,倒退著開出車庫,停在街區盡頭。我用手機按下911,雙手都在顫抖。警方的調配員讓我留在原地不動,並且無論如何都不要進屋——這點他們大可放心。我抓緊方向盤。要是蕾切爾沒跟巴裏在一起可怎麽辦?要是事發時她在家裏,獨自一人,那會怎樣?我吞了吞口水。

幾分鐘後,兩輛巡邏車閃著燈開過來,慢慢停在我家門口。一男一女兩位警官手按槍套跳下車來。看著他們閃身進屋,我努力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隨著不同房間的燈光次第亮起,我密切注意著屋裏的情況。沒有槍聲。

兩位警官出來,走到沃爾沃前。我搖下車窗。

“屋裏沒人,夫人。”那位年輕的男警官說道。他的警徽上寫著“諾斯警官”。“你可以回去了。”

我把方向盤抓得更緊。

“你現在可以回去了,”他重復道。“屋裏什麽都沒有。”

我點頭,仍呆在車裏。

那位女警官的警徽上寫著“弗萊徹”,她伸手來開車門。“你得看看丟了什麽。我們還要問幾個問題。”

我強迫自己下了車。

我們一間間屋子查看;我努力回憶著有什麽不見了,同時卻覺得自己與這景象間有一種奇異的距離感,好像有一層凝膠般的幕布落在眼前。然後,我坐在樓梯上,諾斯問我什麽時候離開的,去了哪,什麽時候回來的。他問我是否知道有誰可能會這麽幹。我搖搖頭。

“最近沒跟什麽親戚起過爭執?”

“沒有。”

“沒跟同事鬧過矛盾?”諾斯問。

“我是自由職業者,就在樓上工作。”兩位警官交換了一下眼色。“那麽,你做什麽的?”

我跑上樓。辦公室裏,档案櫃的抽屜都被扯了出來,東西散了一地。剪刀,筆,磁盤。電腦開著,屏保是一系列名家攝影的靜物圖,此刻正不懷好意地閃動。

“我關了電腦的。”我說。“那台電腦,早晨還是關著的。”

“你確定嗎?”弗萊徹眯眼看著我。“現在大家都習慣開著電腦。”

“非常確定。”

她檢查了一下鍵盤和鼠標。諾斯下了樓,拿了一個帆布包回來。“我們可以提取一下指紋,”她說——但不是對我,而是對她的搭档。

諾斯掏出一台相機開始拍照。他從所有角度拍攝了工作間,然後示意弗萊徹“都是你的了。”他回到樓下,起居室傳來他走動的聲音。

弗萊徹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並取出一個毛刷和一罐好像黑色粉末的東西。她戴上乳膠手套,開始用毛刷細掃我的鍵盤和鼠標。“這些不是物證科的工作嗎?”我問道。

“我發誓,再有一個人說我得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幹,我就把工作讓給他。其實大部分警察要自己做。”

“怎麽會?”

“除非是在大城市,我們沒那麽多人力和預算。”

“哦。”鍵盤上多了一層厚厚的膜。“呃,那個粉不會搞壞電腦吧?”

她臉上的表情告訴我不要多嘴。她在屋裏忙來忙去,仔細刷著抽屜把手和邊角,文件櫃,門把,然後檢查結果。結束後,她收起工具。工作間看著更糟亂了。“我收集了很多印記,不久就會知道是誰留下的。”她站起身來,手在褲子上擦了擦。“好了,你想好丟了什麽嗎?”

我把包丟在椅子上,勉強翻了翻這堆淩亂不堪的東西。“我說不好。我想樓下也許丟了些銀器,還可能少了些珠寶。但不能肯定。”

“趁現在還記得,你該寫下來。”

她拿起包。

一陣驚恐扼住咽喉。“你不會要走了吧?”你們不能拋下我獨自在這此!

我們走下樓梯——她才不管我害不害怕。“我們要把這些交給偵查員。他可能需要你和你女兒的指紋,用來比對。北岸這一帶最近發生了一連串入室盜竊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