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九州來信

桑山檢察官 鈞啟:

出發之時,承蒙特地至東京車站送行,在此致上誠摯謝意。或許由於抵達博多時正值薄暮,天氣微寒,由玄海灘吹來的冷風刺骨,令我深感意外。由於連續假期的緣故,旅館間間客滿,若無事先預約,恐無房可住,使得探訪江頭善造一事難上加難。最後我向出租車車行打聽,決定於隔天早上八點換班時前往拜訪。

考慮到表明身份將使江頭有所警戒,我於是自稱女性周刊記者,欲就活躍於東京美發界的佐山撰寫報道。由於佐山服務的對象以女性顧客為主,此一名義顯得順理成章。

我將江頭帶到車行附近的咖啡店,點了吐司和咖啡,邊吃邊聊。我向他表示,我想寫一篇關於佐山的報道,希望能了解他在前往東京之前,於九州從事何種職業,並告知我聽聞他曾與佐山共事,因此特來采訪。

據江頭所言,他與佐山於半年前重逢,當時佐山正隨草香田鶴子到博多準備演唱會相關事宜。他的本名不是佐山,而是叫作宮坂道夫。宮坂出生於福岡縣南部的大川町,年少亦於此度過。大川的地理位置在築後川旁,接近佐賀縣邊境,以制作櫥櫃等家具聞名。宮坂的父親也是位家具工匠,由於自恃有能,怠於工作而家貧。道夫中學一畢業,便以學徒的身份進入大川家具廠。江頭亦同為工廠學徒,因此相識。宮坂在進入大川家具廠兩年後辭職,離開大川,有傳言指出他轉至佐賀縣伊萬裏,從事陶瓷繪制,詳細情形不明。兩人之前在博多相遇的時候,沒有就這件事多做討論。江頭稱說他察覺到宮坂,也就是佐山道夫不想與人談論過去慘淡的窮困生活,他也就沒有深入追問。

我在休息一晚後前往大川。江頭在十一日晚上九點多碰巧載到佐山,前往位於福岡偏西郊區的平尾山莊旅館,似乎有女人在內等候。江頭從女侍口中得知,女人年紀不到三十,身材瘦高。

聽完江頭的話,我打算到平尾山莊向櫃台人員詢問當時情形。和江頭告別之際,已表明由於采訪需要,如以後有任何疑問還要請他多多幫忙,又添上了一點錢。江頭滿心歡喜地收了下來。

接著,我到平尾山莊與旅館負責人見面,也見到了當時負責佐山與女性同住的那間房的女侍。住宿名簿上留下的是男性筆跡,但不是佐山,而是假名“橫濱市的平田一郎”。負責女侍表示,同行女子的身材苗條,妝容艷麗,並稱贊她的服裝不論配色或設計都非常出色。由此可以肯定,此名女性非波多野雅子。女子於十一日下午六點抵達,並告知隨後另有同行者。她待在房裏等,只有晚餐前偶爾外出散步。晚上九點多,男人搭出租車前來。男性的特征與佐山相似,司機便是江頭。女侍稱,佐山與江頭交談時氣氛融洽,似為多年舊友。

隔天十二日,兩人睡到很晚,上午十點才吃早餐。自稱平田的男人獨自搭上江頭的車外出,女子則是下午一點告訴旅館的人說要到博多,搭乘出租車出門。

十二日正是波多野雅子搭機於下午四點從東京抵達博多的日子,但佐山這天卻和同行女子於晚上九點共乘出租車回到旅館。

如此看來,雅子十二日飛抵博多後與佐山見面的機會不大。這段時間內,佐山一直和另一女子留宿平尾山莊。

那麽,雅子究竟去了哪裏?從佐山前後的行動推測,他未曾挪出時間與雅子見面。佐山在中午前離開平尾山莊,直接前往劇場後台,為草香田鶴子打理演唱會發型,無暇分身。雅子搭乘的班機於下午四點抵達板付機場,佐山卻與同行女子一起於晚上九點回到平尾山莊,可見當天兩人並未分開。

退一步想,假設佐山支開那位女子,由他獨自前往接機,兩人共處一小段時間,千裏迢迢自東京飛來的雅子,不可能輕易放過佐山,況且雅子於十二日晚上單獨入住其他旅館,也顯得不合常理。

兩人十三日早上早起,並於九點多用完早餐,離開旅館。

無法判明兩人其後行蹤。佐山十五日回東京,波多野雅子也在同一天回家。由十三日算起的這兩三天,佐山究竟是與同住平尾山莊的女性四處遊憩,抑或是和波多野雅子進行談判,無從知曉。

櫻田事務官在信中繼續寫道:

佐山年少所居的大川離柳川約二十分鐘,位於築後川河口。此地以家具業為主,路上放眼望去,只見塗上顏料或油漆的幹木材以及衣櫃、桌椅、櫥櫃等家具,曝曬於陽光底下。

我在這裏也是以周刊記者的身份,訪問大川家具廠,見到了廠長。

廠長年近六十,頗有匠人傲骨,對宮坂道夫即為佐山道夫一事毫無所知。廠長講述,宮坂道夫的父親宮坂莊六,年紀較廠長大,如仍存活世上已年屆六十三,擅長櫥櫃制作。然而,因受工匠易流於懶散的習性所害,始終無法擺脫窮困,在工廠附近的小巷裏,過著一貧如洗的日子。他嗜酒愛賭,無心工作便不開工,且非可賺大錢的項目不接,屬於傳統工匠類型。有人說他是因為妻子早逝而逐漸墮落,不管怎樣,他仍辛苦扶養他的兒子道夫長大成人。道夫中學畢業後,進入大川家具廠當學徒,待了兩年多便遠走他鄉。半年後,他的父親莊六腦溢血發作猝死,由於道夫行蹤不明,一度無法舉行喪禮。另已確認,江頭確實同為大川家具廠學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