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7頁)

他不自主地端起了他的寬肩膀。要麽他去幹,要麽有什麽原因而幹不成。他只能答應盡力而為了。

布寧穿過碼頭回來了。羅斯托夫說:“坐到後座上去,讓尼克開車。”圖林走出車,給尼克開著門。那年輕人的臉上淌著雨水。他發動了汽車。圖林上了車。

汽車開出去以後,羅斯托夫轉過頭來,對後座上的圖林說:“給你一百英鎊。”他說著,遞給了他一卷鈔票,“拿去花吧。”

布寧在角落裏的一家碼頭小酒館的對面停下了車。一個隨風飄動的招牌上寫著:“增智啤酒”。磨砂玻璃窗子後面閃著煙黃色的亮光。圖林自忖,見鬼!在這樣的一天偏偏碰上這種鬼地方。

“這些水手是哪國人?”他突然問道。

“瑞典人。”布寧答說。

圖林的假證件把他說成是澳大利亞人。“我得跟他們說哪國話呢?”

“所有的瑞典人都說英語。”羅斯托夫告訴他。有一會兒沒人言語。羅斯托夫開口問:“還有什麽問題嗎?我想現在就回到哈桑那兒以防他闖出什麽禍來。”

“沒什麽問題了。”圖林打開了車門。

羅斯托夫說:“今天晚上回到旅館跟我說說——別管多晚。”

“當然。”

“祝你好運。”

圖林甩上車門,橫穿馬路,到了酒館。就在他要進門時,出來了一個人,啤酒和煙草的熱烘烘的氣味一時噎住了圖林。他走了進去。

這是個簡陋的小地方,靠墻擺著一圈木凳,塑料桌子固定在地板上。四個水手在角落裏玩著飛鏢遊戲,第五個靠在吧台邊,大聲給他們加油。

吧台侍者沖著圖林點了點頭。“早晨好。”圖林說,“一品脫多泡陳啤酒、一大杯威士忌和一份火腿三明治。”

吧台跟前的水手轉過身來,笑吟吟地點了下頭。圖林微笑著。“你們剛靠岸?”

“是啊。闊帕列裏號。”那水手答道。

“我是聖誕玫瑰號的。”圖林說,“我被留下啦。”

“你真走運。”

“我的胳膊折了。”

“是嗎?”那個瑞典水手苦著臉說,“你可以跟別人喝啦。”

“我喜歡那樣。”圖林說,“我來給你買一杯吧。好嗎?”

兩天之後,他們還在一起飲酒。湊在一起的人有所變更,一些水手去值班了,另一些上了岸。從淩晨四點到酒館開門的這段短時間內,你幾乎無法在城裏任何地方——無論是否合法——買到酒。除此之外,生活就是長時間地泡酒館。圖林已經忘記水手們多麽能喝酒了。他害怕徹夜醉酒不醒。不過,他還是慶幸自己沒有陷入那種非去嫖妓的處境:瑞典人對女人感興趣,但對妓女不以為然。若因此而染上性病,圖林不可能給妻子一個堂而皇之的解釋:我這都是為了效忠偉大的俄羅斯祖國而獻身的。瑞典人的另一個癖好是賭錢。圖林已經在撲克上輸了克格勃提供的五十鎊活動費。他跟闊帕列裏號船上的水手已經混得不分彼此,頭一天半夜兩點,他居然被邀請上了船。他躺倒在廚房甲板上,昏昏睡去,直到次日早晨八點鐘,水手們把他撇在那裏沒管。

今天夜裏不會那樣了。闊帕列裏號要趁早潮出海,全體官員和水手要在半夜之前登船。這時是十一點十分。酒館的老板在屋裏走來走去收拾酒杯和煙灰缸。圖林在和無線電員拉爾斯玩多米諾遊戲。他們已然不再玩正規的遊戲,現在正比賽誰能夠讓一排裏的更多的骨牌立著而不碰倒那根賭簽。拉爾斯已經醉得不省人事,而圖林卻在裝醉。他對於幾分鐘之後要做的事情也在擔驚受怕。

老板叫著:“時間到了,先生們,多謝啦。”

圖林把他的多米諾骨牌推倒,放聲大笑。拉爾斯說:“你看——我的酒量沒你的大。”

別的水手紛紛離去。圖林和拉爾斯站起了身。圖林用一條胳膊摟著拉爾斯的肩頭,兩人一起踉踉蹌蹌地出門來到街上。

夜間的空氣十分濕冷。圖林打了個冷戰。從這一刻起,他要緊靠著拉爾斯。他心裏想,我希望尼克把他的時間掐得正好。我希望汽車不要熄火。隨後嘛,我希望上帝保佑,拉爾斯不要死掉。

他開始說話,詢問拉爾斯的住處和家庭情況。他讓他們兩人落在成群的水手後面幾碼的地方。

他們走過一個穿超短裙的金發女郎。他摸著她的左乳。“喂,小夥子們,嘗嘗抱抱的滋味嗎?”

圖林心想,今晚不成,寶貝兒,繼續朝前走著。他不能讓拉爾斯停下來瞎聊。時間就是一切。尼克,你跑哪兒去了?

就在那兒。他倆走近了停在路邊、熄了車燈的深藍色福特卡普裏2000。隨著車內燈光的一閃一滅,圖林瞥見了駕駛盤後邊的人臉:那是尼克·布寧。圖林從衣兜裏取出一頂白色的淺帽,戴到了頭上,這個信號是叫布寧動手。水手們走過去之後,那輛汽車發動起來,向相反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