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熱望

皇帝成立軍機處,顯然是要對軍制下手,主持之人,為昔日定襄長公主的謀士,赫赫有名的青衣軍師章琰。

朝廷被這新成立的軍機處給震動了,內閣丞相們為了自己的權力被分走而輾轉難安,六部一些無根基的大臣們卻開始四處鉆營謀進軍機處,而廣袤國土上無數分封的藩王們都接到了邸報以及自己安插在京裏的探子的密報,召集謀士,商議對策。

有人看到了削弱,有人看到了機遇,有人看到了風險,有人看到了權力。

雲禎可不知道自己送出一個章琰,無數人在背後如何解讀。他每日仍然按時去宮裏進學,仍然低調,對所有學生們復雜的目光視若無睹。

朱絳不在,他索性大部分時間都留在文心殿蹭禦餐,成立了軍機處後,姬冰原一連數日都是留在側殿和數位軍機大臣議事,往往過了用餐時間才回殿。

特意叮囑了讓雲禎自行用餐。

雲禎吃著宮廷小灶,自然是津津有味。不過他又看到了青松。青松見到他就撲通跪了下來:“陛下已知奴婢的罪過,已責罰過了,蒙陛下開恩,仍在體仁宮留用。”

雲禎挑了挑眉,頗為意外,問他:“那你師父呢?”

青松道:“師父罰俸一年,降級留用。”

雲禎看他眼淚汪汪,只覺得好笑,又逗著問了些他家鄉的事,知道他自幼就被賣了出來,早就不記得家裏的事了,倒也有些憐憫,也賞了他好些個銀錁子,津津有味吃了就回側殿睡去了。

下午授課之時,朱絳不在,雲禎坐在角落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課,心裏算著還要三年,皇上定了儲君,就不必再來宮裏進學了,因為北楔族大軍壓境,一連下了三城,邊關告急。

皇上當時禦駕親征,儲君監國。第一世是姬懷清,第二世是姬懷素。

之後姬冰原擊退了北楔族的大軍,北楔族不得不求和。但後來姬冰原卻在戰場上受傷失蹤了,國不可一日無君,實在找不到後,諸位軍機大臣只能對外宣布了皇上薨逝,共同拿出了姬冰原的遺旨,扶儲君繼位,又和北楔族簽了和約,讓北楔族年年納貢賠款,天下這才太平。

然後自己就死了。

無論哪一世,新上任的儲君對外都是在軍機大臣面前信誓旦旦聲稱自己只是暫代國君,一定要找回先帝姬冰原。

但誰都沒找回來。

有老將傳說陛下一世英傑,戰場上中了毒箭,慢性毒時時發作,虛弱不堪,皇帝乃梟雄,不願在人前衰弱至死,於是自己帶著幾個親信去了一處地方自己悄悄薨逝,也有人說皇帝被北楔的刺客帶著毒的弩箭射中已去世,但沒找到屍體,因此不敢發喪。

這些流言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皇上在戰場上中了毒。

雲禎摸著自己的毛筆,仿佛專心致志在聽課,其實心裏卻算著,所以兩世,皇上都大概是這個點成立的軍機處,應該也是早就探到了北楔族的異動吧?

他笨拙地用後世的所見,倒推著姬冰原的想法,天下太平沒多少年,但這幾年風調雨順,百姓們過得還算富足,只是各地軍制卻是亂糟糟的,姬冰原這個時候整治軍制,收攏藩地軍權,是個極好的切入點。

只是前兩世,皇上都沒和自己要章琰,兩世章琰都是在喪期結束後,和侯府交接了手上的工作,回鄉了。

唯有這一世皇上忽然和自己要人。

原因大概就是因為在看那些鴨子的時候,他坦白章琰看不上自己,壯志不得酬的原因吧?

皇上是憐才了?

他胡思亂想著,卻不知上頭的梅學士又終於結束了他漫長的講經,又布置了個策論,顫巍巍地走了。

他剛要收拾筆袋準備回府,身邊一花,卻是姬懷素坐在了他身旁,含笑問他:“近日我府上新來了個廚子,做得一手好江南菜,聽說雲侯爺喜歡吃江南菜,不知道今晚有沒有幸邀請到雲侯爺來我府上小酌一二?”前昭信侯雲探花是江南人,聽說就好吃江南菜。

雲禎擡起眼來看他,姬懷素不知為何仿佛被那漆黑清透的眼睛一下子看透了一般,整個人五臟六腑都不由一陣發虛,一時差點轉過眼神,好在定了定神,還是堅定微笑著看了過去。

雲禎垂下睫毛道:“多謝懷素公子,晚上我已有安排。”

姬懷素低下頭看他,眉目清俊:“雲侯爺一手射技,想來胸懷大志,懷素也頗有些射技上的疑問,想請教下侯爺。”

雲禎並不想聽。

他聽過了,從前姬懷素寡言少語,因此對他說話不多,但正因話少,許諾便分外珍貴。

譬如君臣和合如魚水,待如腹心手足之類的話。

其實他才登基,就給了自己一杯“黃粱終”,也不過是君臣一夢,今古空名,大戲一場,曲終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