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愚魯

定國公朱雲是太祖同鄉之人,隨著高祖一起起事,帶兵打仗幾乎未曾敗過,並非他行軍打仗多麽有才華,而是他運氣好。

朱雲智計平平,也沒有讀過幾天書,甚至字都不太認識,他的奏折都是文書師爺替他擬的。但他福運過人,他守城,則往往不會遇上敵軍的主力,而對戰時,則對方主將不是莫名其妙的迷路,就是病倒,或者是被將士叛變。

他運氣好到甚至被高祖稱贊他為“福將”。

有福之人不用忙,他就這麽一路穩穩當當,運氣好到大部分當年的功臣勛貴都已去世,他卻還高壽,且兒孫滿堂,福祿雙全,眼看著這爵位也將順順當當傳給下一代。

朱絳看到是祖父和父親起來了,也吃了一驚,連忙起身要行禮。

朱國公倒是按了按他的腿,頗為和顏悅色道:“罷了,躺著吧,不必多禮,知道你腿傷著。”

朱絳卻隱隱知道祖父應該是有正經事要說,看著青玉上了茶,便讓她們下去了。

朱國公看著這孫兒,神情也頗有些復雜,這孫兒雖然也是嫡孫,但卻非長子所出,之前只覺得資質平平,但如今看來,卻仿佛有些造化,只是這造化還不知是福是禍。

他神情溫和:“昭信侯雲侯爺賞花的事,想來你也知道了,只不知道當時他故意在荀陽郡王晉封這日開賞花宴,只為了你出氣,你知道不。”

朱絳搖了搖頭:“沒和我說過,但吉祥兒做事一貫任性,也是不聽人勸的……幸好皇上去了,不然姬懷清怕是要笑死了。”

朱國公聽他還是滿腦子的孩子話,心下喟嘆,卻又知道昭信侯與朱絳交好,未必不就是看中他這一顆赤子之心,搖了搖頭道:“皇上到了賞花宴,給了昭信侯莫大的面子,卻又和昭信侯要了個人,章琰,你聽說過嗎?”

朱絳一怔:“見過,不是那青衣軍師嗎?從前長公主特別倚重他,據說軍務精熟,智計無雙,長公主從前還讓他教禎哥兒下棋來著,但當時雲探花不喜他,就沒怎麽過來禎哥兒這邊,我只見過一兩次。”

朱國公道:“定襄長公主當初屢立奇功,這章軍師功不可沒。如今皇上成立了軍機處,軍機大臣無定員,無官職,只從六部中隨時抽人,禦前行走,無品無俸。這章琰就到了軍機處參詳軍務,雖說皇上只給了個禦前參贊行走的職務,但人人都知道這軍機處乃機要中樞之地,他進去就直接掌此部門,代天子總理調度天下兵馬,竟是連兵部尚書,也不及他。”

朱絳微微有些茫然:“皇上這是重用禎哥兒的人的意思吧?”

他父親已經在一旁恨鐵不成鋼:“愚鈍!這是把昭信侯的臂膀羽翼都給奪了!皇上這招可厲害著呢!旁人看著只是賞給昭信侯天大的面子,卻不知長公主留給昭信侯的人,輕輕松松就被皇上拿去用了,你是不知道定襄長公主嫁人後,她手裏的軍隊,幾乎全是章琰在做主調度指揮!”

朱絳臉色變了。

朱國公拍了拍次子的手背:“我們這位陛下,也是兵馬倥傯中打下的天下。其謀略城府,那都是聰明絕頂的。這軍機處一成立,進去的全是陛下極為信重的人。幾位相爺全都回過味來了,這是要繞過內閣,要動軍制了,但卻又沒法勸諫,畢竟戴著個軍機的名頭,內閣不好置喙。”

“但我猜,這軍機處的人,每日能晉見陛下,撰擬諭旨、協處奏折,開始只是參贊軍務,但軍機大事,牽連眾多,來日必然能參議大政,絕對的手握實權!”

“昭信侯年幼,使喚不了章琰的,章琰若是忠於昭信侯也還罷了,但也由不得他,更何況這是太大的誘惑,章琰此人野心極大,陛下這一招正中他下懷,也不過是順水推舟,一舉兩得之事,而且……”

他意味深長看了眼朱絳:“人人都知道昭信侯是為了我們家的子丹出的頭,得罪了旬陽郡王。不知道的只說他孩子氣,我們倒還能把事情推在孩子們意氣用事上。但如今皇上這一出來,基本我們國公府,只能硬生生承了皇上這份深恩,承了昭信侯這份情了。”

朱絳心裏震撼又懵懂看向朱國公:“祖父的意思是,我不該親近禎哥兒嗎?可是禎哥兒為我出頭,義氣深重……”

朱國公搖了搖頭:“沒說讓你遠著他,說多也不懂,你只管隨著本心去吧,昭信侯和你若是不想別的什麽,總也有你們的前程在。”

朱絳的父親狠狠瞪了眼朱絳,賠笑對著國公:“是絳哥兒太過愚鈍了,父親息怒。”

朱國公嘆氣笑了下:“不必指責他,皇上自己是個聰明縝密人,也就不喜歡臣下太聰明算計。昭信侯和他這樣天真爛漫胸無城府的,想來倒入了陛下的眼。若是一味迎合那些宗室公子們,怕到時弄巧成拙呢,也算是錯有錯著吧,咱們這些大人的機巧怕是一眼就能被陛下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