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赤子

雲禎這日發了一身汗,身上輕松了些,嘴裏正燥,接了梨子,嘗了一個果然覺得好,這冰天雪地的,難得有這樣新鮮梨子,便只留了幾個,剩下的都讓人拿去給忠義院的叔叔伯伯嘗個鮮兒。

青姑姑過來聽到,笑道:“哥兒怎的忽然對忠義院如此上心?這可是皇上賜下來的金貴物兒,眼見著就要開春,哥兒也要除孝了,留著待客多有面子啊,也好叫那起子愛嚼舌根的小人看看,咱們侯府聖眷還濃呢。”

雲禎懶洋洋道:“還沒開春呢,就打發叔叔伯伯們走,他們雖然沒說什麽,心裏可委屈大發了,可不得好好安撫,正是這金貴東西,才好讓幾位叔叔伯伯心裏舒坦。”

青姑姑一梗,勉強笑道:“哥兒這是埋怨姑姑做事不周全嗎?”

雲禎笑道:“哪兒呢,姑姑也是為了節省開支,正該說這事兒,母親不在了,那公主府的牌子也該撤下來了,雖然皇上不會收回宅邸,但確實攤子大了不好管,我想著且將東府和西府合二為一,將所有東西都清點清楚入了庫,我從小在東府那邊住慣了,等孝期過了這些日子住在這邊還生了病,想來是風水不宜,還是住回東府去了,姑姑且讓人收拾收拾,孝期一到,我就搬回東府去住。”

青姑姑一怔,確實想起了自己還住在西府這兒,若是都搬去東府那邊……

她還沒來得及繼續勸說雲禎,外邊卻來報:“定國公府的朱小公子來了,說來看看哥兒。”

外客到了,青姑姑只好斂了話頭,雲禎正懶得和她分說,聽到有客來,也不管那麽多,便叫道:“快請進來吧。”又支使青姑姑:“姑姑且讓人送點果子上來待客。”

正說著,門口簾子一掀,朱絳已進來熟稔笑道:“青姑姑不必把我當客人,我就來看看吉祥兒怎麽樣了,今兒忽然影影綽綽聽說吉祥兒病了?”

正說著話,他已經十分不見外地脫了外頭擋雪的大氅,露出了裏頭的深紅色棉袍,上頭繡著朵朵紅山茶,上來就探雲禎的額頭:“病得怎麽樣了?還燒著嗎?快別起來了,別怪我衣服沒換,我好不容易才離了我娘的魔手,趁著今兒去舅家,溜了出來來看看你的,因為見客,大衣服沒換,你別介意。”

雲禎道:“你也太不忌諱了點,這還在年裏,你就往我這守喪的府上鉆,不吉利不說,只怕還要染病氣回去,仔細大年下的生了病,得你娘知道,又要嘮叨你。”

朱絳笑道:“別提了,這天天拘著我去宴席上,我都快累死了。”

雲禎道:“前兒聽說你剛得了字?”

朱絳道:“是,過年時國公爺忽然見著我,想起我這個男孫居然也這麽大了,問了年歲,便給我賜了‘子彤’的字,我爹可高興,我娘就暗自嘀咕說這字太敷衍,我爹和我娘還生氣了,說這是赤子丹心,正與我性情相合,公爺這是誇我如赤子一般赤誠質純。”

雲禎笑:“是很相宜,那以後就叫你子彤了。”

朱絳道:“隨你了,你臉還是有些紅,是不是還在發燒?我看看你出汗沒。”他挨著雲禎身邊坐下,伸手就要去探雲禎的背上裏衣看有沒有濕,雲禎避了避,推他道:“坐著就行,仔細過了病氣,回去你娘又要念叨你。”

朱絳無所謂道:“我才不在意,你如今守孝在家裏,倒與我生分了許多,你這用的什麽香?倒好聞,像是柚香吧,又有些像佛手香,還有的給我一些,我拿去孝敬阿爹去。”

雲禎一陣茫然,過了一會兒想起來轉頭從枕邊摸了個香袋道:“皇上前兒過來,覺得屋裏悶,便把他隨身配的香袋給我放枕邊了。”

朱絳驚道:“陛下來探病了?”

雲禎道:“嗯,想是年下罷朝無事吧。”

朱絳艷羨道:“府上真是聖眷不減,我聽說陛下善調香,但因為怕被禦史台彈劾,因此平日偶爾只調個一兩樣自己佩著,但是大臣們都引為風雅,爭相模仿。”

雲禎道:“隨別人怎麽制,也調不出皇上調的味。”

朱絳點頭,又從裏袖子裏摸了一會兒,摸出好幾塊石頭來遞給他:“這些日子攢的,看到好看的都給你留了下來,你看這塊碧璽,西瓜紅加碧透的皮,好看不。還有這塊,這是雞血石,看這顏色,我硬生生從我爹那兒截下來了,還有這個,冰皮瑪瑙,什麽顏色都有,我覺得很好看,讓匠人磨了一套彈珠,咱們倆玩好不好!

雲禎沒什麽愛好,就喜歡收集石頭,各種各樣的石頭、寶石、玉石,只要好看的,他都喜歡,滿滿當當收集了好些,全都放在一個一個的水晶魚缸裏,平日沒事就拿來把玩,朱絳和他從小一塊玩到大,自然知道他這愛好,平日裏也多加替他收集。

雲禎湊著他的手看了下,伸手拿了個酒黃色的半透明彈珠,裏頭有一只蜜蜂栩栩如生:“這個有意思,是琥珀吧?還有水膽呢,價格不菲吧,你那點月銀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