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競殺:最後的“奪鬼”(第4/12頁)

所有青者身軀一震。

主使環顧眾人,大聲說道:“胡客現已身受重傷,在上海以西四十裏地的泗涇鎮,藏身於東田寺中。殺死胡客取下其人頭者,即贏下競殺,成為兵門新‘鬼’!”

隨著這番話的落下,此次豐泰典的聚會也宣告結束。所有戴眉臉譜的青者以最快的速度散去,紛紛趕往上海西面的泗涇鎮。胡客已經受傷,所有青者都不想落於人後,先趕到東田寺的,總能搶占幾分先機。

參加“奪鬼”的青者一散,黑蚓、玄駒和傀儡也站起身來。在與三位主使副使告辭後,三人踏上了北行的路途。白錦瑟與賀謙已率領一批禦捕門的捕者,踏上了返京之路,黑蚓和傀儡為了等玄駒,已晚了兩日的路程。他們三人要趕在白錦瑟傷勢恢復之前,給這項持續了整整十六年的任務,畫上一個早就該畫上的句號。

往生路

在泗涇鎮的東田寺裏,胡客已經躲了六天五夜。

對胡客而言,東田寺算得上是老地方了。

過去出刺的兩年間,胡客曾在蘇州和嘉定受過兩次傷,這兩次養傷期間,他都是在東田寺裏度過的。這一回也不例外。從江南制造局成功脫身後,胡客便雇了馬車,第三次來到了泗涇鎮的東田寺。

胡客的傷口是用火藥止的血,雖然不到一天的時間,感染卻已十分嚴重,傷口附近的皮肉已有壞死潰爛的跡象。東田寺的明斷法師,親自用藥草熬水,替胡客洗凈傷口,然後寫下藥方子,讓小和尚慧可去鎮上的藥鋪按方抓藥,給胡客內服外敷。一番治療後,胡客的傷勢才停止惡化,得以好轉。

到了第六天的下午,胡客該換第三次藥了。

他的傷已好了許多,這一次無需明斷法師幫忙,他對著鏡子自己動起手來。

脫去上衣後,拆下了纏繞在肋部的白布,胡客赤裸的上身在鏡子裏顯現出來。他膀闊腰圓,隆起的肌肉如一塊塊堅硬的石頭,在這些石頭的表面,布滿了一道道猙獰的痕跡,尤其是橫在胸前的那一道六極刑留下的刀疤,最是觸目驚心。

胡客接過明斷法師手中的藥膏,塗抹在已經愈合的傷口上,重新裹上了幹凈的白布,穿回上衣。

明斷法師已吩咐寺內的夥夫在殿後西側的大悲亭裏備好了清茶。胡客換好藥後,兩人一同走出廂房。明斷法師腿腳不靈便,微有些瘸,行走很慢。兩人緩步來到大悲亭,在石凳上閑坐飲茶。

下午陽光晴好,樹影婆娑。

胡客的目光越過了放生池,落在東北側的兩株銀杏上。這兩株銀杏皆是古樹,一株在寺內根植了四百年有余,另一株比東田寺的年齡還要大上三百多歲。東田寺建於宋朝真宗年間,算起來,這株古銀杏已在此處屹立了一千二百余年。

望著這兩株真氣真骨、幹霄蔽日的銀杏,胡客恍然間若有所思。古樹在此屹立不動,能獲得千年壽命,世人忙碌奔波,卻只有短暫的數十年光陰。世事如斯,在日月不老、樹木千年的同時,也有蛾蟲半月、蜉蝣一朝。說到底,人不過只是萬物之一,生老病死注定無法更改。這些道理胡客都明白,但人活一世,匆匆短短,他卻不甘心平庸碌碌。他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明斷法師,心想若如他這般歸隱廟宇,這一生的確寧靜安好。只不過他始終放不下家族的使命,無數次命懸一線,亦無法改變他深植於心的念頭。

在天際泛紅,晚霞傾瀉之際,小和尚慧可步履匆匆地穿過解脫門,跑過放生池旁的回廊,進入了大悲亭。他張開了嘴,劇烈的奔跑使他累彎了腰,上氣不接下氣,有話卻說不出來。

“慧可,你跑得這麽急,是不是今天與往日有所不同?”明斷法師問道。

慧可點點頭。“來了……”他喘了好幾口氣,總算平緩過來了氣息,“這位施主料得真準,剛才鎮上來了好多陌生人。”

胡客和明斷法師對視了一眼,心裏均想:“該來的終於來了。”

“這些人沒有來寺裏?”明斷法師又問。

慧可搖頭道:“沒朝寺裏來,大部分都住進了客棧。”

胡客和明斷法師又對視了一眼,心裏都有了底。

來東田寺之初,胡客便擔心留下痕跡,會有人追來,於是讓慧可每日都在鎮口守著,看有無大批陌生人前來。這種擔心終於在第六日應驗了。胡客清楚,這些人若是禦捕門的捕者,肯定會直接沖入東田寺抓人,如今情況並非如此,只能說明,這些人並非來自禦捕門。胡客聽陸橫說過,他已被列為“奪鬼”之爭競殺的目標,這讓他自然而然地猜想這些陌生人是道上的青者。只有刺客才會在不清楚目標的真實情況時,先選擇按兵不動。

胡客看了看天色,離天黑只有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入夜之後,這些青者一定會有所行動。胡客不想給東田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也不想讓明斷法師為難。他喝完最後一口清茶,站起身來,說道:“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