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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父親不同平日的嚴肅表情,我稍微端正了坐姿傾聽。

“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不用跟人的死亡扯上關系。至少不用去想病患會因為蛀牙而死。為重病患者開刀,取出內藏不好的部分,如果病患因為這樣的大工程而得救也就算了;要是死了的話,心中不知道會蒙上多麽令人不快的陰影。弄不好的話,說不定還會被家屬怨恨。”

“可是醫生已經盡力了,病患回天乏術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啊。”

父親緩緩地搖頭。“人死這档子事,不是那種大道理三兩下就可以道盡的。總而言之,最好還是不要跟人死扯上關系。就算知道不是自己害的,還是會一直覺得心裏頭不是滋味。”

所以還是牙醫好,這是父親的結論。我雖然點頭,卻覺得無法全盤接受,畢竟當時我還不了解人死是怎麽一回事。

母親峰子是一個具有行動力、爭強好勝的女性。至少在我看來,她是如此。母親的數字觀念強,每天晚上都會在餐桌上擺放一些文件,撥打算盤。應該是在計算診所的支出或收入吧。有的時候,父親會從旁插嘴,但會計的事是由母親負責,每個月會有一位不知打哪兒來的稅務代書來到家裏,與母親談論許多事情。臉型細瘦的稅務代書總是身穿灰色的西裝。

母親也在診所幫忙,所以每當我從學校回來,家裏就只有小富跟祖母在。我嫌學校的營養午餐難吃,幾乎沒什麽吃的我回到家的時候,肚子總是餓得咕嚕咕嚕叫,而餐桌上則會放著為我準備好的飯團。祖母死後,我才知道那是出自小富之手,而非母親為我做的,因為自從小富沒來家裏之後,餐桌上也就不再出現飯團了。

即使如此,在經過多年之後,對我而言,那個飯團就是媽媽的味道。每當想起那飯團的滋味,就感到既懷念又哀戚。

我家幾乎沒有過全家人一起去哪裏旅行的經驗。一到星期天,父親就出門釣魚,而母親大多也會跟朋友出去玩。邊看電視,邊吃小富為我做的午餐,就是我星期天的過法。

小富看起來像是阿姨輩的人,但也許是當時我年紀太小才會這麽認為,實際上說不定她還不到三十歲。我記得母親曾經背著她,對人說她是“退貨”的壞話。內容不外乎是她好不容易嫁到一個好婆家,不到兩年就回來娘家,在家裏閑著也不是辦法,所以才會來我家工作。

當我一個人的時候,她常會來跟我說話:“小和,寂不寂寞啊?”接著陪我一起打電動,或教我翻花繩的變化方式。有時候,她甚至會叫我別跟父母說,偷偷煎松餅給我吃。雖然不過就是將面粉和水去煎而已,但對我來說卻是人間美味,甚至連溶化的奶油香味都有別於以往。

我已無法清楚地想起當時的小富長得什麽模樣,腦海中頂多只能模模糊糊地浮現她將長發隨性地綁在腦後,以及她圓潤的臉形輪廓。

不過,我倒是記得她的膚色很白。不,說膚色白並不精準,正確說來應該是屁股很白。

我想那件事情是發生在某個星期六。那天我很反常地想要從後門進入家中,打算讓在廚房準備午餐的小富嚇一跳。

通往廚房的小板門上了鎖,但我知道圍墻有一部分壞了,因此輕而易舉地就翻進了圍墻,然後悄悄地打開了後門。

小富不在流理台邊,瓦斯爐前也看不見她的蹤影。於是我將門再開一些,目光掃過整間廚房。乍看之下,原以為她不在,但小富卻在緊鄰廚房的和室裏,背對著我,看起來好像蹲著。我悄悄地走進,卻看見她的裙擺被撩起,露出下半身,我的身體仿佛被捆住似地僵住了。

她的身體下面有人。那人穿著藏青色的襪子,兩只腳底板朝向我,灰色的褲子褪及腳踝。

我的目光發現了放在和室角落的公事包,那絕對是稅務代書的公事包不會錯。

小富跨在仰躺的稅務代書身上,上下擺動著屁股。此時,我才發現到兩人激烈的喘息聲,稅務代書還發出了類似呻吟的聲音。

我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了。這個想法向我襲來,我僵著身體走出屋外,悄悄地掩上了門,隨即跟剛才進來的時候一樣翻出圍墻外。

我跑了起來,只是為了甩掉剛才看到的情景。然而,即使在幾十年之後的今天,我依然能夠清晰地想起小富的白屁股。

近來,即使是小學生也對男女之間的性行為具備相當的知識。但當時的我卻一無所知。即使如此,我還是直覺地知道自己看到了大人的隱私。我沒有對父母說這件事,不光是父母,這件事我從沒對任何人提起。

在那之後,我想我對待小富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我絕不主動對她開口,也極力試著不去接近她。不過真要說我討厭她,似乎又不是那麽回事。搞不好幼小的我已經將她當成一個成熟女人看待,所以當我發現她的本性跟自己所想的相去甚遠時,才會感到畏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