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第2/6頁)

裏奧朝屋子走過去,讓瑞莎暫時躲到一邊。計劃基本達成一致意見,她繼續呆在屋子後面,靜觀其變。如果這個人想要逃跑,她就攔截他。如果出了什麽差錯,如果裏奧失敗,她再試圖去了結這個人的性命。

他走到門跟前,屋裏燈光暗淡。這說明有人醒著?他試探性地推了推門,門竟然晃開了。面前是個廚房,一張桌子,一個爐子。燈光來自一盞油燈:一個沾滿煤煙子的玻璃燈罩裏面,燈光忽隱忽現。他走進屋裏,穿過廚房,走進鄰近的區域。讓他感到驚訝的是,只有兩張床。一張床上睡著兩個小姑娘,她們的媽媽睡在另外一張床上。她是一個人:沒有看到安德雷。這是他弟弟的家嗎?如果是,那麽這也是他的家人嗎?那這是他的弟媳婦嗎?孩子是他的侄女嗎?不對,樓下可能還有另外一家。他轉過身,一只貓正盯著他看,兩只綠眼睛散發出冷漠的目光。這是一只黑白花貓。盡管它喂養得比較肥大,但和他們在森林獵殺的那只貓的花色一樣,是同一個品種。裏奧感覺自己身在夢境,過去的記憶碎片緊緊將他裹住。這只貓從門縫裏溜出去,到樓下去了,裏奧尾隨其後。

狹窄的樓梯通往一個地下室,地下室裏燈光也很暗淡。那只貓從樓梯上一溜煙就不見了。從最上面的台階看,房間裏的大部分情況都暴露在裏奧眼前。裏奧看到另外一張床的床沿,床是空著的。安德雷有可能不在家嗎?裏奧走下樓梯,盡量不弄出任何聲音。

走到最後一個台階時,裏奧偷偷看了一下房間的角落,一個男人正坐在桌子跟前。他戴著一副厚厚的方框眼鏡,穿著一件幹凈的白襯衫。他在玩牌。他擡頭一看,似乎並不驚訝。他站起來。裏奧在站的位置可以看到弟弟背後的墻上,釘在墻上的剪報拼貼就像一朵花一樣,在他弟弟頭頂綻放開來。全都是同樣的照片,他的照片——裏奧,耀武揚威地站在一輛還冒著煙的坦克殘骸旁邊,這是蘇聯的英雄人物,象征勝利的海報男孩。

“帕維爾,為什麽過這麽久才出現?”

他弟弟用手指指自己面前的空椅子。

除了順從,裏奧沒有能力做任何事情,意識到自己已經無法再控制這個局面。安德雷既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措手不及,沒有語無倫次,甚至也沒有逃跑,他似乎一直在等著這場會面。相比之下,裏奧反而顯得無所適從,迷惑不解,很難不聽從他弟弟的指示。

裏奧坐下來。安德雷也坐下來。兄弟倆面對面坐著:二十多年之後再次重逢。安德雷問道: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會是我嗎?”

“一開始?”

“從你發現的第一具屍體開始?”

“不是。”

“你第一個發現的屍體是誰?”

“拉瑞莎·佩特洛娃,在沃瓦爾斯克。”

“一個年輕女孩,我記得她。”

“還有阿爾卡迪,在莫斯科?”

“莫斯科有好幾個。”

好幾個——他這麽隨意就說出這個詞。如果有好幾個的話,那麽這幾起案件也被掩蓋了。

“阿爾卡迪是今年二月被謀殺的,在鐵軌上。”

“一個小男孩?”

“他四歲。”

“我也記得他。這些都是最近發生的,那個時候我的方法已經完善了不少,但你那個時候還不知道是我。早期的謀殺還不是那麽清楚,我很緊張,你看,我做得那麽明顯。這需要有一些只有你才能辨認出來的跡象,我就差不能寫下我的名字了,我在和你交流,只是你。”

“你在說什麽?”

“哥哥,我從不相信你死了,我一直都知道你還活著,而且我從來都只有一個願望,一個理想……那就是把你找回來。”

安德雷的聲音裏是氣憤還是感情,還是兩種情緒的混雜?他唯一的理想是把他找回來還是找他報復?安德雷臉上掛著微笑,那是溫暖的笑容——開懷而誠實——就像他剛剛在玩牌遊戲中贏了一樣。

“你又笨又蠢的弟弟在有一件事情上面是對的,就在你這件事情上面是對的。我一直努力想要告訴媽媽,你還活著,但她根本不在意我。她堅信有人把你抓走了,把你殺了。我跟她說事實不是這樣的,我跟她說你帶著我們的捕獲物跑了。我發誓要找到你,等我找到你的時候,我不會生氣,我會原諒你。她什麽也聽不進去,她瘋了。她忘記我是誰了,把我當成你。她叫我帕維爾,讓我幫她幹活兒,就像你當初幫她那樣。我假裝是你,因為那樣事情會簡單一些,因為這會讓她開心,但只要我一犯錯,她就意識到我不是你。她就會變得暴躁,一直打我,打我,直到她氣消為止。然後,她就又開始追憶你。她一直在為你哭泣,每個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你就是她活下去的理由。但你也是我活下去的理由。我跟她之間的區別就在於我相信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