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

他們在距離前門五十步的位置站著,裏奧瞥了一眼他的妻子。她不知道這件瘋狂的事件最終降臨到他的頭上。他感覺有些暈眩:就好像吞下一些麻醉藥。他只是期望這種感覺會消失,能夠恢復正常狀態,會有另外的解釋,可能會有另外一番解釋,同時他又期望這裏不是他弟弟——安德雷·特洛菲莫維奇·席多洛夫的家。

那是他弟弟的名字,而帕維爾·特洛菲莫維奇·席多洛夫一直是他的名字,直到他像爬行動物蛻皮一樣,將這個孩提的身份擺脫為止。雇用文件上的照片確定就是安德雷,五官還是一樣——茫然的表情。眼鏡是新的,但那是他為什麽總是笨手笨腳的原因,他近視。他那個笨拙害羞的弟弟——是四十四起兒童謀殺案的兇手。這不合理,但這又完全合理:細繩、咬碎的樹皮、打獵。裏奧不得不找回自己忘卻的記憶,他還記得教弟弟用細繩打結,教他咀嚼樹皮抑制饑餓。難道這些課程已經成為某種精神病狂躁行為的模板?裏奧之前為什麽沒有將這些事情聯系起來?不,誰會期望他做這些事情,那也太荒謬了。在那個時候,太多的孩子都學習這些事情和如何捕獵。看到這些受害者時,這些細節並沒有讓裏奧聯想太多。是他選擇了這種方式,還是這種方式選擇了他?當他有理由避開這件事時,這是否是吸引他繼續調查的原因?

當他看到自己弟弟的名字白紙黑字地出現在文件上時,他不得不坐下來,確認那些日期,確認再確認。他震驚不已,忘記身邊危機四伏。直到他注意到那位簿記員蹭到電話跟前,他才恢復過來。他將簿記員綁在椅子上,掐斷電話,塞住倆人的嘴巴,將他們都鎖在辦公室裏。他必須得出來,必須得恢復鎮定。但走到走廊上時,他甚至都無法直線行走,踉踉蹌蹌。他感到頭暈眼花。雖然人走出來了,但他的思緒仍然紛繁蕪雜,他的世界仍然天旋地轉,他本能地從大門出來,都沒反應過來從之前過來的鐵絲網上翻出去才更安全一些。但他已經無法掉頭了,警衛們已經看到他朝大門走過來。他不得不硬著頭皮直接從他們身邊經過。他開始冒汗,警衛們沒有刁難他就放他過去了,他一坐進出租車,就把地址告訴了司機,讓他趕快開往這個地方。他一直在顫抖,雙腿、胳膊——他抑制不住地顫抖。當瑞莎在研究那些文件時,他一直看著她。她這時已經知道他弟弟的故事了,她知道他的名字,但不知道全名。當她在看那些文件的時候,他一直在觀察她的反應。她並沒有將這兩個人聯系在一起,她沒有想到。她怎麽能想得到呢?他也無法說出口:

這人就是我的弟弟。

弟弟家裏到底有多少人,他無從得知。這裏的其他居民可能會造成一個問題,他們一定不知道這個人的本質,不清楚他是一名兇手,對他所犯的罪行更是不了解——這肯定也是他不在自家附近作案的部分原因。他的弟弟有一個分裂的身份,他的家庭生活和他的殺人犯生活,就像裏奧將他的身份一分為二一樣,曾經的男孩和後來長成的男孩。裏奧搖了搖頭:他必須集中注意力。他來這裏是要殺了這個人,問題是要怎樣通過其他居民那道關。他和瑞莎都沒有槍,瑞莎感覺到他的猶豫,問道:

“你在擔心什麽?”

“屋裏的其他居民。”

“你看到這個人的臉了,我們已經看過照片。你可以溜進去,趁他睡著時殺了他。”

“我不能這麽做。”

“裏奧,他死有余辜。”

“我必須得確認,我必須要和他談談。”

“他只會否認,你和他談的時間越長,就越難解決問題。”

“這倒是真的,但我不能趁他睡著的時候殺了他。”

莎拉給了他們一把刀,裏奧將刀遞給瑞莎:

“我不用刀。”

瑞莎不願意拿回刀。

“裏奧,這個人殺了四十多個孩子。”

“我會因為這個殺了他的。”

“萬一他自我防衛呢?他一定有刀,甚至可能有槍。他可能也很強壯。”

“他不善於打架,他很笨拙害羞。”

“裏奧,你怎麽會知道呢?拿著這把刀,你赤手空拳怎麽能殺了他?”

裏奧堅持把刀給她,將刀柄塞在她手裏:

“你忘了嗎?我可是經過訓練的,相信我。”

這是他第一次讓她相信他。

“我相信你。”

今晚的事情一結束,他們就沒有未來,沒有逃脫的希望,沒有在一起的希望。瑞莎發現,自己甚至有點希望這個人不在家,她希望他出差去了。那麽他們就又有理由待在一起了,至少可以再共同度過兩天逃亡的日子,再回來完成這項任務。這個想法令她感到羞愧,她暫且將想法擱置一邊。有多少人冒著生命危險幫助他們來到這裏?她吻了吻裏奧,希望他成功完成任務,希望那個人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