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斯陀夫·奧布拉斯特東南|古科沃鎮以西|4月2日|(第3/4頁)

他選擇了一個有利地點。樹的位置意味著當這個男孩醒過來,根本就看不見他。他的視線順著他手中的那根繩子一直越過地面,直到男孩的腳踝。他手裏仍然剩下一大截繩子,松散地懸在那裏,至少得有十五步左右的長度。一切準備就緒之後,他由於過於興奮,有點想小便。由於擔心錯過男孩醒過來的那一刹那,他躺著側過身來,還沒解開褲子前面的開口,他就躺在地上把小便給解決了。小便完之後,他移開尿濕的那塊地方,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繼續盯著男孩。男孩仍然毫無知覺。現在是最後的準備時間了:安德雷摘下眼鏡,將眼鏡放進眼鏡盒裏,然後放進外套口袋裏。現在,回頭看,樹木、繩子和男孩都是一片模糊。他眯著眼睛使勁看,也只能看到大致輪廓,不太清楚的粉紅色皮膚與地面形成反差。安德雷伸出手,啪嗒一聲折斷附近樹上的一根樹枝,開始咀嚼樹皮,他的牙齒頓時變成粗糙的棕褐色。

佩特亞睜開眼睛,努力盯著灰色的天空和光禿禿的樹枝在看。他的頭部已經血肉模糊,他用手摸了一下,然後看著自己的手指,開始哭泣。他太冷了,他光著身子。發生什麽事了?他有些惶惑,不敢坐起來,因為害怕看到那個人就在身邊。他確定那個人就在附近。而現在,他能看到的就是那片灰色的天空。但他不能繼續留在這裏,不能就這麽赤身裸體地躺在地面上。他想回家見自己的父母,他那麽愛他們,他相信他們也愛他。他的嘴唇在顫抖,整個身體也在顫抖,他坐起來——看看左邊,看看右邊,幾乎不敢呼吸。他沒看到那個人,他又看看身後,看看側身,那個人不見了。佩特亞蹲伏下來,盯著森林裏面。他一個人被丟在樹林裏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下心來。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也不想弄明白。

他瞄瞄四周,想找自己的衣服,衣服不見了,但這並不那麽重要。他跳起來開始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他的腳嘎吱嘎吱地踩過脫落的樹枝以及雨雪融化的潮濕地面。他赤裸的雙腳如果沒有踩到樹枝上,就會發出啪嗒啪嗒的巨大響聲。他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個方向跑,唯一知道的就是趕快逃離現場。

突然之間,他的右腳被向後拉扯了一下,仿佛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他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在地。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他翻過身來,望向身後。誰也沒看見。他一定是被絆倒了,正當他準備再站起來的時候,他看到自己右腳踝處系了一根繩子。他的視線尾隨著這根繩子一直延伸到森林深處,就像一根釣魚線跨越地面,繩子一直通往四十步之外的一棵坍塌的樹木跟前。

他抓住繩子,試圖解開繩結,但繩結太緊,幾乎嵌進皮膚裏面。繩子又被拉扯了一下,這次比剛才更加用力。佩特亞身體在地面扭動,背部沾滿汙泥。他停下來之後,擡頭一看,那個人從樹後站了起來,正將他一點一點地拉近。佩特亞手裏死死拽住一些樹枝和汙泥,但這無濟於事,他被拉得越來越近。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繩結上,他無法打開繩結,無法掙脫繩子。他別無選擇,只能用力往下猛扯繩子,用手刮擦腳踝處的皮膚。繩子又被拉扯了一下,這次繩子已經吃到肉裏去了。他咬緊牙關,沒讓自己尖叫出來。他抓起一把濕乎乎的泥巴,想要對繩子起到潤滑作用。就當這個男人再拉扯繩子的時候,佩特亞從繩套裏掙脫了。他跳起來,開始跑。

繩子在安德雷的手裏松垂下來,繩子的另一端什麽也沒有了。他再次用力拉扯繩子,感覺到自己的臉迅速漲得通紅。他眯著眼睛看,但距離太遠了,他什麽也看不見。他一直都很信賴繩子的牢固程度。他應該要戴上眼鏡嗎?不,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沒這麽做過。他突然之間幾近眼盲,一個人跌跌撞撞地在森林裏穿梭。

他把你甩在身後了。

安德雷跳起來,從那棵倒下的樹上爬過去,他的鼻子幾乎貼到地面,他循著繩子跑過去。

佩特亞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跑,他會跑到火車站——火車應該還在那裏。他會跑上火車,火車會在這個人到達之前出發。他就會活下來。

我可以做到。

他轉過身,看到那個人就在自己身後奔跑,但他的頭湊近地面,仿佛在尋找丟失的什麽東西。而且,他跑的方向也不對,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佩特亞會甩開他的,會成功逃脫的。

跑到繩子另外一頭時,安德雷的心跳開始加速——他停下來,環顧四周,眯著眼用力在看。他感覺自己滿眼淚水,他看不到他。孩子不見了。安德雷孤身一人,被丟下了。突然,右邊,有動靜——淺色,皮膚的顏色,是一個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