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爾山脈以西|沃瓦爾斯克鎮|3月13日|(第2/4頁)

“你叫什麽名字?”

他沒有回答,只是將手伸進外套口袋裏,摸索半天。他抽出手,緊握拳頭。她明白這又是一個蹩腳的遊戲,她期待和他玩下去。她拍拍他的指關節,他將拳頭翻過來,一根一根慢慢地攤開手指……

在他的掌心是一小塊黃金。她將身子湊過去,在她還沒看個究竟之前,他又合上手掌,將手塞進外套口袋裏。他仍然沒發一言。她仔細打量著他的臉,他醉眼朦朧,眼睛布滿血絲,她一點也不喜歡他。但她不喜歡的人有很多,和她睡覺的人中,她一個也不喜歡。如果她挑剔,她也許就不做這種工作了,就會和一個當地人結婚,永遠乖乖地留在這座城鎮算了。她回到列寧格勒——她家人居住的地方、在被迫來到這座她從未聽說過的城鎮之前一直生活的地方——的唯一方式就是積攢足夠的錢賄賂官員。她不認識什麽能幫助她完成調動的有權勢的高官朋友,因此她需要那塊黃金。

他敲敲她的杯子,第一次開口說了兩個字:

“喝酒。”

“首先你得付給我錢,然後你再告訴我怎麽做,這是規定,也是唯一的規定。”

他的臉開始不安地顫動起來,好像她朝他的臉上扔了一塊石頭。過了一會兒,她看到在他乏味、圓胖的外貌之下潛藏著的某種東西,這是一種令人討厭的東西,讓她想撇過頭去,不願再看。但是那塊黃金讓她繼續看著他,讓她繼續坐在位置上。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塊黃金,遞過來。當她伸過手去,想從他汗漬漬的手掌上拿起黃金時,他合上手掌,將她的手指也一並握起來。雖然不疼,但她的手指被他緊緊握住。她既不能任由他握著,也不能拿出那塊黃金。她心裏猜想著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一邊像個無助的小姑娘一樣哈哈大笑起來,讓自己的胳膊放松下來。他松開手,她拿起那塊黃金,盯著它看。黃金的形狀像牙齒。她轉而盯著這名男子:

“你怎麽弄到手的?”

“在困難時期,大家有什麽賣什麽。”

他微笑著,她感到一陣惡心。這算什麽貨幣?他敲敲伏特加的杯子。這顆“牙齒”是她走出這裏的門票。她一口喝掉他倒的那半杯酒。

伊莉娜亞停下來,問道:

“你在工廠工作?”

她知道他不在工廠工作,但這裏除了工人宿舍以外沒有其他房子。他甚至都懶得回答。

“嘿?我們去哪兒?”

“快到了。”

他帶著她來到城鎮邊緣的火車站,盡管火車站本身是新建的,但它坐落在一個最古老的區。這個區域到處都是散發著汙水臭味的街道,街道兩旁挨家挨戶盡是破舊不堪的單間小屋,鐵皮屋頂,薄薄的木墻。木材加工廠的工人就住在這些小屋裏,一般一間屋裏住六七個人,在這樣的環境下不會有什麽好的想法。

外面天寒地凍,伊莉娜亞變得非常清醒,她的腿開始感到有些累了。

“這是你的時間,金塊換你一小時,這是我們事先講好了的。如果你想反悔,那麽我就回到餐廳,從現在開始你只有二十分鐘了。”

“這已經在車站後面了。”

“那後面有森林。”

“好吧。”

他往前走,走到車站一側,指向暗處。她將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裏,追上他,眯著眼睛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她除了看到軌道消失在森林深處,其他的什麽也沒有。

“讓我看什麽?”

“那裏。

他指著距離森林邊緣不遠、位於軌道一側的一間小木屋:

“我是工程師。我在鐵路工作,這是維修木屋,非常私密。”

“房間才非常私密。”

“我不能將你帶到我住的地方。”

“我知道一些地方,我們本來可以去。”

“這裏就比較好。”

“對我來說不是。”

“規則只有一條,我付給你錢,你就服從。要麽還給我金塊,要麽就按我說的做。”

除了金塊,其他的真是糟糕透頂。他攤開手,等著她將金塊還給他。他看起來既不生氣,也不失望,也不焦躁。伊莉娜亞發現這種漠不關心竟然讓人舒服,她開始朝小木屋走去:

“你在裏面只有十分鐘,你同意嗎?”

沒有回答——她認為這就等於默認。

小木屋被鎖住了,但他有一串鑰匙,摸索到正確的鑰匙後,弄了半天鎖也沒打開。

“凍住了。”

她沒有反應,將頭轉到一邊,嘆了口氣,以示不滿。保密是個問題,她推斷他已經結婚。但由於他不住在該鎮,她無法理解他會有什麽問題。也許他和家人或朋友同住;也許他是一位高級黨員。無論怎樣,她並不介意,她只希望趕快結束接下來的十分鐘。

他蹲下來,雙手捧著掛鎖,對著它呼氣。鑰匙插進去了,哢嗒一聲,鎖被打開了。她還待在外面,如果沒有燈,交易就結束,她就將金塊藏到靴子裏。她已經給這個家夥足夠的時間了。如果他願意將時間浪費在這麽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那就隨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