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同一天|(第3/4頁)

她突然停下來。安納托裏一直是她的朋友,他們共度過許多夜晚,一起吃飯喝酒。曾經一度她甚至希望他可能愛上了她,而他則沒流露出任何興趣。對於妻子的過世,他一直從未真正忘懷。她陷入在回憶當中,偶爾看了裏奧一眼,但他好像並不太感興趣。

“我只想知道他現在在哪兒,我並不關心他死去的妻子或孩子。他的生平事跡我不感興趣,除非與他現在在哪兒有關。”

他的生命懸而未決——他只有一條生路。但她能否背叛她愛過的一個男人呢?令她感到驚訝的是,這個稍欠考慮的決定卻收到她本來期望的效果:

“安納托裏不與人來往,但他的確有書信往來。偶爾他會讓我去郵局幫他寄一些信件,有一個固定的通訊地址,好像是基莫夫村的某個人。我想就是這裏以北的某個地方。他曾提過他在那裏有一個朋友,我不記得他這位朋友的名字了。這都是真的,我所了解的就是這些。”

她的聲音充滿愧疚。盡管她的臉部表情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流露,但裏奧的本能告訴自己,這個女人正在背叛某種信賴。他從便箋本上撕下足以定罪的那張紙,遞給她。她接過這張紙,這是她背叛的代價。他在她的眼睛裏看到蔑視,但他並未因此受影響。

莫斯科以北某個村莊的名字,這個線索很渺茫。如果布洛德斯基是名間諜,他很有可能被自己的同夥保護起來了。國家安全部一直都相信,在國外勢力的控制下,存在一個藏身處的網絡。一名受國外資助的叛國者求助於一個個人關系——而且是個集體農場的農民,這有悖於他是名專業間諜的推測。但裏奧還是認為,他應該去跟蹤一下這條線索。對於這些矛盾想法,他統統置之不理,他的任務就是抓住這個人。這是他掌握的唯一線索,含糊其辭已經讓他付出慘重代價。

他匆忙來到停在外面的卡車上,開始重新閱讀案件档案,想找一些可能與基莫夫村有關的信息。但他的副指揮官瓦西裏·伊裏奇·尼基京這時回來了,打斷了他的思路。瓦西裏今年三十五歲,比裏奧大五歲,一度曾是國家安全部最有前途的軍官。冷酷無情、好勝心強,他一心只為國家安全部著想。裏奧個人認為這些人的忠心與其說是愛國主義,不如說實際上考慮的都是自身利益。在早期還是一名調查員期間,瓦西裏就公開譴責自己唯一的兄弟發表反斯大林言論,以此來表忠心。其實,他的兄弟不過就是對斯大林開了一個玩笑而已。當時他在慶祝自己的生日,而且喝醉了。瓦西裏寫了一份詳細的報告,他的兄弟因此被判了二十年勞改徒刑。這次逮捕讓瓦西裏的工作大為受益,一直到他的兄弟三年後越獄,並在越獄過程中殺死幾名看守和一名勞教所的醫生。由於之後一直沒有抓到他,所以這次事件一直讓瓦西裏備感難堪。如果他再不在追查這名逃亡者這件事情上賣命,他的職業生涯恐怕再無起死回生的機會。相反,他的職業生涯已經岌岌可危。他已經沒有其他兄弟可以供他公開譴責了,裏奧明白他的副手正在密切關注有沒有其他東山再起的機會。

在完成對獸醫診所的搜查之後,瓦西裏顯然對自己很滿意。他交給裏奧一封皺巴巴的信件,並解釋說他在叛國者的書桌後面發現了這封信。其他所有信件都被燒毀——就像他們在公寓裏所看到的那樣——但在匆忙之中,嫌疑人遺漏了這封信。裏奧開始讀信。這封信是一個朋友寫來的,信上說隨時歡迎他的到訪。通訊地址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城市名還很清晰:基輔。裏奧將信折好,交回給他的副手:

“這是布洛德斯基自己寫的,不是哪個朋友。他希望我們能夠找到這封信,他沒有去基輔。”

信在匆忙之中寫就,筆跡不連貫,偽裝得比較拙劣。內容很可笑,似乎只想讓讀信的人相信寫信的人是他的一個朋友,布洛德斯基可以隨時去找他。地址顯然是故意弄得不清楚,防止很快對真正的住戶進行調查確認,從而得知信件是偽造的。信件被發現的地址——丟到書桌後面——也似乎是事先策劃好的。

瓦西裏對這封信的真實性提出抗議:

“如果不對基輔這條線索進行徹底調查的話,會顯得有些大意。”

盡管裏奧對信件偽造這個事實確信無疑,但他轉念又想,如果不派瓦西裏前往基輔調查,就會顯得不夠慎重,因為隨時可能會讓他面臨忽視證據的指控。他很快消除了這個想法,如果沒有找到嫌疑人,他的職業生涯就會被葬送,他的調查進行得如何已經無關緊要了。

他又將注意力放回到案件档案上。根據档案記錄來看,布洛德斯基與一個叫米克哈伊爾·季諾維夫的人是朋友,這個人在患有慢性凍傷之後,從紅軍退伍。他的幾個腳趾都被截斷,差點喪命。他的身體恢復之後,從部隊退伍。幫他做手術的就是布洛德斯基。裏奧的手指沿著档案文件一一劃過,搜索那個人目前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