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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說。”史邁利很有禮貌地說。

柯列茲奇瑪先生把手肘放在塑料桌面上,換了一個宜於傾訴心聲的舒適坐姿。

“有一段時間,奧圖和克勞斯·柯列茲奇瑪做什麽都在一起——幹了許多偷雞摸狗的勾當,可以這麽說。我來自薩克森,奧圖來自東邊。波羅的海人。不是蘇聯人——他堅持——是愛沙尼亞人。他有過很艱困的時期,蹲過好幾個牢房,有些壞家夥背叛他,回愛沙尼亞去。有個女孩死了,他幾乎要瘋了。我們沒有錢,我們是雞鳴狗盜的同夥人。這很正常,麥斯先生。”

史邁利了解。

“我們的生意中有一項是賣情報。你說得很對,在那段時間,情報是很有價值的商品。例如,我們聽說有個難民剛抵達,還沒接受聯軍的訊問。或者有個蘇聯的投誠者。或者是貨櫃船的船東。我們聽說有這個人,就去問他話。如果我們夠靈活,還可以把相同的情報,包裝成不同的版本,賣給兩個,甚至三個不同的買家。美國人,法國人,英國人。當然,德國人自己,早就蓄勢待發。有時候,曖昧不明的情報,甚至有五個買家。”他臉上堆起笑容,“但只有曖昧不明的情報才能這樣,是吧?在其他的情況下,例如當我們沒有情報來源,就自己編造。我們有地圖,有豐富的想像力,有頻繁的接觸。別誤會我的意思,柯列茲奇瑪是共產黨之敵。我們談的是陳年往事,就像你說的,麥斯先生。我們必須生存。奧圖構想,柯列茲奇瑪執行。奧圖不是創造這些情報的人,我會這麽說。”柯列茲奇瑪先生皺起眉頭。“但就某個角度來說,奧圖是個非常嚴肅的人。他有債要討。他常常這樣說。或許是那些背叛他、殺了他女人的家夥,或許是全人類。我究竟知道什麽?他必須采取行動。政治行動。就為了這個緣故,他到巴黎去,參加了許多活動,許多。”

柯列茲奇瑪先生讓自己稍加沉思。

“我坦誠相告。”他宣稱。

“我會尊重你對我的信任。”史邁利說。

“我相信你。你是麥斯。將軍是你的朋友,奧圖告訴過我。奧圖見過你一次,他很敬佩你。很好。我應該對你坦白。很多年以前,奧圖·萊比錫曾經為我下獄。那個時候,我沒有地位。現在,我有錢,負擔得起社會地位了。我們偷了一些東西,他被抓,他說謊,攬下所有的責任。我想給他錢。他說:‘這是幹什麽?如果你是奧圖·萊比錫,待在牢裏一年,簡直是度假。’我每個星期去看他,我賄賂警衛,帶給他特別的食物,有一次甚至還帶了個女人。他出來以後,我又想給他錢。他拒絕了。‘有一天,我會向你提出一些要求。’他說,‘也許是你的老婆。’‘你就上她吧,’我告訴他,‘沒問題。’麥斯先生,我相信你是個英國人。你會認同我的立場。”

史邁利說他會。

“兩個月前,也許更久以前,也許不到兩個月,老將軍打電話來。他有急事要找奧圖。‘不能明天,一定要今晚。’有時候,他會從巴黎打來,使用代號,很無聊。老將軍是個神秘兮兮的人。奧圖也是。就像小孩,知道我的意思嗎?別提了。”

柯列茲奇瑪先生用他的大手拂過臉龐,像是抹掉蜘蛛網似的。“‘聽著,’我告訴他,‘我不知道奧圖在哪裏。上次我聽到他的消息,他正因為某些新開創的生意,惹上了大麻煩。我會去找他,但這要花時間。也許明天,也許十天。’然後那個老頭子說,‘我寄給你一封給他的信。你不惜生命,也要保護那封信。’第二天,來了一封信,寄給柯列茲奇瑪的快信,倫敦的郵戳。裏面有第二層信封。‘給奧圖,機密’機密,是吧?所以那個老家夥瘋了。別提了。你知道他手寫的字跡,又大又粗,像軍隊的命令?”

史邁利知道。

“我找到奧圖。他又在避風頭,沒有錢。他只有一套西裝,但穿得像個電影明星。我把老家夥的信給他。”

“那是很厚的一疊。”史邁利試探地說,他想到那長達七頁的影印紙。想到米凱爾的那部黑色機器,像坦克一樣停放在圖書館裏。

“當然。一封長信。我人在那裏,他就打開信——”

柯列茲奇瑪先生突然停下來,從他的表情看來,他似乎是極不情願地察覺到自己應有所保留。

“一封長信。”他又說,“很多頁。他讀了信,顯得非常興奮。‘克勞斯,’他說,‘借我一些錢。我要到巴黎一趟。’我借他一些錢,五百馬克,沒問題。在這之後,我有一段時間不常見到他。偶爾幾次,他到這裏來,打電話。我沒聽。然後,一個月前,他來找我。”他再次停頓,而且史邁利也再次感覺到他有所保留。“我很坦白。”他說,仿佛再次要求史邁利守密,“他——嗯,我會說他很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