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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槍殺。”史邁利說,他看見柯列茲奇瑪先生的臉再次因不快而畏縮。“是謀殺。”史邁利加上一句,仿佛是要向他保證似的。“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或其他的情況。”

“當然。”柯列茲奇瑪先生邊說邊請史邁利抽煙。史邁利辭謝,他便為自己點了一根煙,抽了幾口,然後按熄。他的面容顯得更加蒼白。

“你見過奧圖?你認識他?”柯列茲奇瑪先生以輕松聊天的口氣問道。

“我見過他一次。”

“在哪裏?”

“我不方便說。”

柯列茲奇瑪先生皺起眉頭,但並非不以為然,而是茫然困惑。

“告訴我,拜托。如果你的母公司——好吧,倫敦——想要直接與萊比錫先生接觸,應該采取什麽步驟?”柯列茲奇瑪先生問。

“通過《漢堡晚報》的廣告安排。”

“如果他們有非常緊急的事要與他聯絡呢?”

“那就通過你。”

“你是警察嗎?”柯列茲奇瑪先生鎮靜地問,“蘇格蘭場?”

“不是。”史邁利瞪著柯列茲奇瑪先生,柯列茲奇瑪先生也回敬他一眼。

“你帶什麽東西來給我嗎?”柯列茲奇瑪先生問。史邁利有些不知所措,沒能立即回答。“例如一封介紹信,一張名片,比方說?”

“沒有。”

“沒有任何東西?真是可憐!”

“也許等我見到他,就會更了解你的問題。”

“但你見過證據,一張照片?你帶在身上,或許?”

史邁利掏出皮夾,把那張照片遞過桌子。柯列茲奇瑪先生握住照片邊緣,仔細查看了好一會兒,但只是為了確認,然後就放在面前的塑料桌面上。看到這個動作,史邁利的第六感告訴他,柯列茲奇瑪先生就要發表聲明了,就像德國人發表聲明時偶爾會有的模樣一般——無論聲明的內容關乎哲學,或個人的遭受排擠,或是為了贏得喜愛,或引起憐憫。他開始懷疑,至少是以他自己的判斷,柯列茲奇瑪先生其實是個富有同情心卻遭誤解的人,一個真心誠意的人,甚至是一個好人;他最初的沉默不語,是極不情願卻必須常穿在身上的職業套裝,因為他的深情重義,在身處的這個世界中,難以找到共鳴。

“我希望向你說明,我在這裏經營一家高尚的店。”柯列茲奇瑪先生說,在宛如診所的摩登照明下,他再次看著面前的照片。“我並沒有拍攝顧客照片的習慣。其他人賣領帶,我賣性愛。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以規矩、正確的態度經營我的生意。但這不是我的生意。這是友誼。”

史邁利聰明地保持沉默。

柯列茲奇瑪先生皺起眉頭。他壓低聲音,仿佛吐露心聲:“你認識他,麥斯先生?那個老將軍?你和他有親身接觸?”

“是的。”

“他是個人物,就我所知?”

“他的確是。”

“一頭獅子,呃?”

“一頭獅子。”

“奧圖一直狂熱地愛他。我的名字是克勞斯。‘克勞斯,’他這樣對我說,‘那個瓦拉狄米爾,我愛那個人。’你了解我的意思嗎?奧圖是一個非常忠心的人。將軍也是嗎?”

“他是。”史邁利說。

“很多人不相信奧圖。你的母公司也是,他們一向不相信他。這是可以理解的,我不怪他們。但將軍不同,他相信奧圖。不是所有的細節都信,但大事他都相信。”柯列茲奇瑪先生舉起前臂,握緊拳頭,那真是非常大的拳頭。“事情變得棘手時,老將軍完全信任奧圖。我也相信奧圖,麥斯先生。在大事上。但我是個德國人,我不介入政治,我是個生意人。對我來說,難民的故事已經結束。你了解我的意思嗎?”

“當然。”

“但對奧圖來說,事情並沒有結束,永遠不會結束。奧圖是個夢想家。我可以用這個字。夢想家。這也就是我們的生活南轅北轍的一個原因。然而,他還是我的朋友。任何人傷害他,柯列茲奇瑪一定不會放過。”他的臉上瞬間蒙上困惑神色。“你確定沒帶任何東西來給我,麥斯先生?”

“除了照片之外,我沒有東西給你。”

柯列茲奇瑪先生極不情願地再次對此表示輕蔑;但這讓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很不安。

“老將軍在英國被槍殺?”最後他問。

“是的。”

“你認為奧圖也有危險?”

“是的,但我認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柯列茲奇瑪先生對這個回答很滿意,活力充沛地連點了兩次頭。

“我也這樣認為,我也是。這是他給我的鮮明印象。我告訴他很多次:‘奧圖,你真該去當走鋼絲的特技演員。’就我看來,對奧圖而言,沒有一天是值得活的,除非有至少六個不同的理由,讓那一天有可能成為他一生的最後一天。你容許我稍微描述我和奧圖的關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