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茶與同情(第4/10頁)

彼得·伍辛頓顯然聽不太進去。他在地板上站定,卻似乎無法彎下膝蓋。他再次折手指,以不耐煩的神情怒視角落如枯骨般堆積的樂譜架,在史邁利的話仍未講完時就想發言。

“聽好,我希望不管是誰負責接觸她,千萬別激動向她懇求,別要求她拿出良心。別講那些。只要直接表白我的心意:她隨時能回來,就行了。就這麽簡單。”

史邁利在档案中尋求庇護。

“這個嘛,暫時先不要討論,我們先繼續一一對照事實,伍辛頓先生——”

“哪來的事實?根本沒有,”彼得·伍辛頓說,脾氣再起,“只有兩個人。加上伊恩的話,三個。像這樣的事情,沒有所謂事實的存在。在任何婚姻裏都一樣。這是人生讓我們學到的教訓。感情關系完完全全屬於主觀。我坐在地板上,這是事實。你在寫字,也是事實。她母親在背後鼓動她,也是事實。懂了嗎?她父親是個目無法紀的瘋癲精神病患者,也是事實。伊麗莎白不是希巴女王的千金,也不是前首相勞合·喬治的親生孫女。別管她怎麽說。她沒有拿過梵文的學位,卻向女校長撒謊,讓她到現在仍堅信不疑。‘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那位迷人的東方妻子?’她對珠寶的認識不比我多。那也是事實。”

“日期和地點,”史邁利喃喃對著档案說,“讓我先檢查這兩項再說。”

“沒問題。”彼得·伍辛頓風度翩翩說,再持綠色錫壺倒滿史邁利的茶杯。他的大手指沾上粉筆灰,有如他頭發的銀絲。

“帶壞她的人,其實就是她母親,”他繼續以同樣完全合乎情理的語調說,“老是急著讓她上舞台,然後學芭蕾舞,接著想讓她上電視。她母親只希望別人仰慕伊麗莎白。把伊麗莎白當做是她個人的替代品,那還用說。心理學上而言,完全合乎自然。念念伯恩16。念念任何一個心理學家的書。她就是靠這種方式來定位自己的個體性。通過她女兒。這種事情,你不尊重不行。我現在一切都能諒解了。她很好,我很好,全世界都很好,伊恩很好,結果突然間她跑掉了。”

“她是否仍與她母親保持聯絡,你該不會知道吧?”

彼得·伍辛頓搖搖頭。

“恐怕完全不清楚。她離開之前,早已看清了母親的用意。完全跟她斷絕關系。這一個難關,我敢拍胸脯說,我幫她渡過了。我對她個人幸福的貢獻——”

“她母親的地址,你該不會有吧?”史邁利固執地翻閱档案。“不會——”

彼得·伍辛頓大聲以聽寫的速度念出。

“現在來談談日期和地點,”史邁利重復,“拜托。”

她離開他是兩年前的事。彼得·伍辛頓敘述的不僅是年月日,甚至詳細到幾點鐘。當時沒有大吵大鬧的場面——彼得·伍辛頓無法容忍吵架的場面——因為伊麗莎白與母親已經吵過太多架了。夫妻倆其實最後一晚過得快快樂樂,特別快樂。為了換換口味,他帶妻子上烤肉串的館子。

“你來的路上,或許看到了,店名是諾索斯,在乳品快餐店隔壁。”

他們享用美酒,吃得盡興,而安德魯·威特夏,新來的英文老師,也加入兩人的行列。幾星期前,伊麗莎白才介紹安德魯練習瑜伽。他們倆一起到梭貝爾中心上課,變成好朋友。

“她真的對瑜伽很有興趣,”他點著白發蒼蒼的頭表示認同,“是她真正感興趣的東西。安德魯的個性,正好有助於她發揮這一方面的興趣。外向、不習慣沉思、喜歡肢體運動……正好適合她。”他語氣堅定。

他說,因為幫忙照顧小孩的人十點下班,所以三人,他、安德魯、伊麗莎白於十點回家。他沖泡咖啡,三人欣賞音樂,十一點左右伊麗莎白給兩人各一吻,說她想過去看看母親。

“據我了解,她不是和母親斷絕關系了?”史邁利輕微反駁,但彼得·伍辛頓置若罔聞。

“當然,對她來說,親吻並不代表什麽,”彼得·伍辛頓解釋得理所當然,“她誰都親,學生、姐妹,連清道夫都親。她非常外向。值得再提一次的是,她喜歡纏著別人不放。我是說,她的每段人際關系,都非得是一場征戰不可。她的小孩也好,餐廳裏的服務生也好……等到贏得對方歡心,她又覺得對方好無聊。那還用說。她上樓看看伊恩,而且我相信她還趁這個時間從臥房找出她的護照和安家費。她留下紙條表示‘抱歉’,之後再也不見人影。伊恩也再沒見過她。”彼得·伍辛頓說。

“呃,安德魯有沒有她的消息?”史邁利調整眼鏡位置,詢問彼得。

“跟他有什麽關系?”

“你說他們是朋友關系,伍辛頓先生。有時候,第三者會變成中間人,在這種情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