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除霜10行動(第4/10頁)

“只是,傑裏·威斯特貝先生進不去!”

他咒罵自己是大笨蛋一個,竟然忘記時間已過十二點,而銀行準時在十二點打烊。十二點後,只有樓上開張,而這正是他事先計劃好的部分。

他心想,放輕松,你想得太多了。別想了,做了就是。“最初有行動。”是誰對他說過這句話?老喬治,那還用說嗎?是他引述歌德的詩句。不是別人,居然是他說的話!

他開始跑步,一股倉皇之情油然而生,他知道是恐懼感在作祟。他很餓,他很累。喬治為何放他一人單獨行動?為何每件事他都必須自己來?“墮落”前,圓場必定會先派遣人馬打前鋒,甚至會安排某人在銀行裏,以防萬一。他們幾乎會在他離開大樓前派迎接部隊來驗收成果,也會安排逃命車,以防他離去時過於狼狽。他甜蜜地想著,努力壓倒恐懼之心,在倫敦,他們也會逮住親愛的比爾·海頓吧?將全部轉交給俄國人吧?一想到這裏,傑裏任自己產生一種不尋常的幻覺,快如相機閃光燈,然後緩緩消散。上帝已經響應了他的祈禱,他心想。畢竟已恢復往日光景,街頭又因出現陣容浩蕩的配角而活躍起來。在他身後,一輛藍色標致靠邊停車,兩名壯漢坐在車上研究跑馬地的賽馬順序單。無線電的天線,一應俱全。他左邊,幾名美國夫人漫步經過,拿著相機與觀光指南,履行觀看的義務。他快步走向銀行正門時,裏面出現兩名表情嚴肅的銀行職員,眼神陰森,希望用來勸退有心詢問的人。

老了,傑裏告訴自己。夥計,你已經過氣了,毫無疑問。老朽、恐懼,逼得你站不起來。他躍上台階,如同知更鳥在炎熱的春日般輕松活潑。

大廳寬敞如火車站,罐頭音樂有如軍樂。財務組裝設鐵窗,他看不見潛伏的人,連放哨的幽靈都沒有。電梯是個金籠子,裏面有個裝沙的痰盂供人撚熄煙蒂,但上到了九樓時,樓下的氣派已消失殆盡。空間就是金錢。乳白色的狹長走廊,將他帶到無人坐鎮的櫃台。傑裏輕松散著步,記住緊急出口與公務電梯。這些細節,老大已事先繪圖告知,以免到時必須“鴨子潛水”。他心想,他們資源少得可憐,怎麽知道這麽多,真奇怪。想必是從建築師那裏挖出設計藍圖吧。櫃台上有面柚木牌子寫著“信托部詢問處”。牌子旁打開的是一本肮臟的平裝書,內容是星座算命,密密麻麻地做了筆記。星期六不一樣,櫃台小姐不上班。圓場告訴過他,星期六進行最順利。他高高興興地四下張望,沒有令人不安的事物。又一條走廊通往大樓縱深處,左邊是一間間辦公室的門,右邊是覆蓋潮濕塑料布的隔間板。隔間板後面傳來電動打字機緩緩敲動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打法律文件。傑裏也聽見華人秘書周六以慢板節奏聊天的聲音,只等午餐時間到來,等待沒事做的下午。四道光面的門,硬幣大小的窺視孔,從裏面或外面都可窺視。傑裏在走廊上散步,對著每個窺視孔瞥一眼,仿佛這是他的嗜好,雙手插口袋,稍顯瘋癲的微笑拒人於千裏之外。他們說過,左邊第四個,一道門,一扇窗。一名職員走過他身邊,接著是鞋跟精致、發出喀噠聲的秘書。雖說傑裏穿著邋遢,但因為他好歹是穿了西裝的歐洲人,兩人都沒有停下來質問他。

“早安,各位。”他喃喃地說。而兩人也回他:“你好,先生。”

走廊盡頭設有鐵柵欄,窗戶也加裝鐵窗。一盞藍色夜燈固定在天花板上,他想大概是為了安全吧。到底是為了消防還是保安,他並不清楚,老大並沒提過,而搞破壞方面的事務他不常涉獵。第一個房間是辦公室,沒人,只在窗台上擺放幾個布滿灰塵的體育獎杯,在木栓板墻上掛有本銀行體育社團的刺繡臂章。他走過一堆標示了“理事”的蘋果箱。裏面似乎裝滿了契約與遺囑。顯然的,老式華人洋行錙銖必較的傳統很難改掉。墻上貼了一張告示,“閑人勿進”,另一張是“來賓請先預約”。

第二道門通往走廊,再通往一小間档案室,同樣無人。第三道門是“理事專用”的洗手間。第四道門邊掛著員工公告欄,也在邊框上裝了一只紅色燈泡,看似來頭不小的名牌以專業字體寫著:“弗羅斯特,副理事長,來賓請先預約,燈亮時切勿進入”。這時燈並沒有亮,而硬幣大的窺視孔顯示有位男子單獨坐在辦公桌前,陪伴他的只有一疊档案,以及數卷價值不菲的文件,用綠色絲帶綁著,上面有代表英國法律的圖樣。兩台播放股價用的閉路電視機,沒開。外面有海港的景觀,是高級主管必備的配件,由必備的軟百葉窗切割成鉛筆灰色的線條。一名油亮、富態的矮小男子,身穿亞麻獵裝,顏色是羅賓漢綠,工作辛勤的程度不像是星期六。額頭潮濕;腋下出現黑色新月形汗漬。在傑裏知情的眼中,可看出他行動遲緩,顯然是一夜淫樂後精力尚未恢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