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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鄉的人真是麻煩大了。”安娜對他傾吐心聲,顯然覺得有必要拉近彼此的距離。“他們的神父是個同性戀,他們恨死他了;隔壁那個鎮的神父搞上所有的女孩,他們卻愛死他了。小鄉鎮,總是有這些人性問題。”她停下來喘口氣,繼續努力,“我姑媽很古板,她寫信給主教,抱怨說會打炮的神父不夠格當神父。”她笑得花枝亂顫,“主教告訴她,‘你把這些話對我的信徒說說看,看他們會對你怎麽樣。’”

潘戴爾也笑了,“聽起來是個不錯的主教哦。”

“你可能當神父嗎?”她問,又開始使勁拉,“我哥哥,他真的很虔誠。‘安娜,’他說,‘我想我會去當神父。’‘你瘋了,’我這麽告訴他。他從來沒有過女人,這就是他的問題。也許他是同性戀。”

“等我出去以後鎖上門,在我回來之前別打開,”潘戴爾說,“好嗎?”

“好,我會鎖門。”

“我會先輕輕敲三次門,然後再用力敲一下,明白嗎?”

“我記得住嗎?”

“當然啰。”

接著,因為她已經快樂多了,所以他想,他可以完成療程,讓她轉身贊賞他們偉大的成就:幹凈漂亮的墻壁、地板與家具,沒有已死的愛人,只有另一個瓜拉瑞煙火的意外傷員,纏著繃帶,睜開完好無缺的眼睛,強忍痛苦,坐在門邊,等待他的老夥伴開來那輛越野車。

潘戴爾車開得像蝸牛爬。穿過天使群中,天使們拍打車子像打馬屁股,大叫停車,老外!他們把煙火丟到車底下,幾個小夥子跳到後保險杠上,還企圖要一個選美公主坐到引擎蓋上,但她怕弄臟了她的白襯衫。潘戴爾也不鼓勵她,因為這不是熱心公益的時機。這倒不失為一趟平安順利的旅程,讓他有機會調整計劃的種種細節,就像歐斯納德在訓練課裏耳提面命的:花在準備上的時間絕對不是浪費,最偉大的謀略,就是從每個參與秘密行動的人的觀點來看,然後問你自己:他會怎麽做?她會怎麽做?結束之後大家會到哪裏去?等等。

他輕輕敲三下,再用力敲了一下,什麽事都沒發生。他又做了一次,有個快活的聲音說,“進來!”安娜開門——只半開,因為邁基在門後——他借著廣場的光線,看見她把頭發放下來,垂在背後,並換上一件幹凈的襯衫,露出光裸的肩膀,就像其他的天使一樣。遊廊的門敞開,迎進火藥的氣味,沖散鮮血和消毒水的味道。

“你臥房裏有張書桌。”他對她說。

“嗯?”

“看看那裏有沒有紙,還要一支鉛筆或鋼筆,幫我寫一張西班牙文的‘救護車’卡片,讓我可以放在四輪驅動車上。”

“你想假裝成救護車?真是太酷了。”

她宛如派對上的女孩,蹦蹦跳跳進到臥房裏。潘戴爾從抽屜裏拿出邁基的手槍,放進褲袋。他對槍械一無所知。這把槍並不大,但就體積來看還挺壯碩的,邁基頭上的洞就是明證。然後他突然想到什麽,在廚房的抽屜裏挑了一把鋸齒狀的刀,用紙巾包起來,再藏好。安娜得意洋洋地回來:她找到一本兒童圖畫簿和一些蠟筆,惟一的問題是,她一時興奮,漏掉一個字母I,把救護車那個字拼錯了。除此之外,這倒是個不錯的標志,所以他從她手上拿過來,走下台階到停著的車旁,放在車窗前,打開緊急燈,驅散他背後滿街的人群。他們叫囂著閃開。

幽默感也助潘戴爾一臂之力。轉身回台階途中,他又回頭面對不滿的人,對著所有人微笑,雙手合十,祈求他們包容。接著舉起一根手指,比出一分鐘的手勢,然後推開門,打開玄關的燈,照亮邁基纏著繃帶、露出一只眼睛的頭。至此,大部分的噓聲與咆哮都平息了。

“我擡他起來的時候,把他的外套披在他肩上。”他對安娜說,“還沒,等一下。”

潘戴爾蹲低身子,擺出拳擊手的姿勢。他想起自己強大無比,無論是叛國或謀殺都在行,力量充斥在他的大腿、臀部、胃部之間,還橫過肩膀。他也想起以前有過太多次,必須扛邁基回家。沒什麽不同,只是這回邁基沒滿身大汗,或揚言要吐,或者哀求要回牢裏。他指的是回老婆身邊。

心裏轉著這些念頭,潘戴爾用力抓住邁基的背,拉他站起來,但是他的雙腳一點力氣都沒有。更糟的是,在這麽濕熱的夜裏,邁基的屍體也不太僵硬,所以全得靠潘戴爾。潘戴爾幫他的朋友直起身子,跨過門檻,一手撐在鐵欄杆上,用盡老天爺給的所有力氣,拖邁基走下第一個台階。要四個台階才能到車邊。這時邁基的頭已垂在肩上,潘戴爾可以透過撕成一條條的床單聞到血腥味。安娜把外套披在邁基背上。潘戴爾不太確定自己為什麽要她這樣做,只能說,這是一件很好的外套,想到她可能會把這件外套給街上看見的第一個乞丐,他簡直無法忍受。他要這件衣服見證邁基的榮耀天國,因為那是我們要帶邁基去的地方——第三階——我們要到我們的天國,而你會是房間裏最俊俏的小夥子,會是姑娘們前所未見、衣著最光鮮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