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奏曲六(第2/4頁)

那屍體倒在事故車輛不遠處的草叢中,手腳彎曲成可怕的角度,頭部滿是鮮血,還被人用皮帶勒住脖子。市朗發現的那具屍體在我發生事故的附近有嗎?——沒有!至少在我棄車離開的那個時候絕對沒有。

這些不一致、不協調是怎麽回事?

有的非常隱秘,有的十分明顯,如果意識處於正常水平,應該馬上就能了解它們的含義。

確實如此——江南想道。

現在看來,“答案”是知此明顯,以至於讓我非常驚訝:為什麽一開始我沒有注意到這一切呢?……

……比如說……

比如說湖畔的那座建築和它的崩塌,還有那棟建築的門鎖和門環……我來到見影湖邊,發現建在棧橋旁的四方形石造建築後,便去敲入口處的門。我叫了幾聲,但沒有任何回答。門好像上了鎖,想開卻開不了。我發現安在門旁的內線電話,便按了一下喇叭下面的紅色按鈕,但裏面似乎並沒有響起門鈴之類的。

這裏難道沒有窗戶嗎?我心裏這麽想著,便轉到建築的另一側。在那兒我著到墻壁的一部分已經完全倒塌,從瓦礫的間隙向裏面看了看,裏面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其他窗戶上的黑色百葉窗都關得緊緊的,無法看到內部的倩形——是的,那座建築就是這個樣子!時間好像是過了下午5點。

然而,同一天下午剛過6點,市朗到達湖畔。當時那棟建築是什麽樣的呢?入口處的門上有個鐵制門環,但我敲的門上卻沒有。

相反市朗的眼裏也沒有門旁的內線電話。轉到建築背面,市朗發現一扇透出燈光的窗戶。其中一扇百葉窗的接合處留有間隙,他從那兒向裏面一看,看到了站在水池前磨著菜刀的蛭山丈男——

關鍵是當時這棟建築還沒有損壞,後來在下午6點半發生了當天的第二次地震,這次造成它的崩塌。

當時一部分墻壁和天花板崩落,倒下來的架子把蛭山壓在下面。市朗看到這些後便跑到建築的入口處,打開門飛奔進去。也就是說這時入口處的門和我想打開它時不同,沒有上鎖。

還有——

我到達見影湖邊時,湖岸的棧橋上只有一艘手劃的船。當我乘船來到島上時,島上的棧橋上系著一艘帶引擎的船。

然而看門人蛭山在下午4點前用帶引擎的船送“我”們上島之後,最遲在5點左右應該已從島上返回湖邊。可我到達湖邊時都已過5點半了,棧橋上為什麽沒有系著兩條船?

這樣的不一致、不協調還有,還有很多。

比如說墜塔青年上衣的“形態”和襯衫的“顏色”,還有他沾滿汙泥的灰色帆布鞋,錢包裏本來應該有駕駛證、工作證的,但現在沒有。蘇聯應該處於快解體前的狀態,但不知道為什麽,電視中卻在報道“和平共存路線”和“中蘇對立加劇”之類的新聞。應該已故的江戶川亂步和橫溝正史卻被作為值得邀請的“當代偵探小說家”來談論……除此以外還有,還有很多。在意識已經完全恢復本來功能的現在回過頭來想一想,可以隨處發現、找到無數的“不一致”。

這是當然了——江南心想。

因為不是有些地方不一致,而是所有的都不一致。

同是“五人座的黑色轎車”,但“形態”不一致。同是“焦茶色的錢包”,但“形態”也不一致。錢包裏裝的“小額紙幣”的“形態”還是不一致。而且——

直到現在江南才能夠意識到:最終不一致的是從十角塔墜落、被“我”們救起的青年——這個叫“江南”的人本身。

不僅是衣服、鞋子和攜帶的物品不同,而且他們的長相本身就不同,肉體上的特征也不同。他和我不同,完全不同。他不是的,他——他不是我!

在江南孝明通過“視點”看到的“世界”裏,每個角落都有這種矛盾感。然而,這裏面也並非只有這些不一致和不協調。

除了有的非常隱蔽、有的異常明顯的“不一致”外,還存在若幹奇妙的一致和類似,使得江南功能不全的意識和思考更加混亂。

……就像……

就像是為了欺騙我而特意設置的,就像是有種邪惡的惡意在戲弄這個“世界”……

……比如說……

比如說兩次地震的日期和時間,還有作為地震起因馬上聯想到的火山爆發。6月激烈的火山活動造成多人死亡,但從地理學上考慮,難以將它簡單地和那一天的地震聯系起來……比如說墜塔青年擁有和我差不多的年齡和相同的懷表,和我同樣都是左手受傷包著手帕,還有他的姓偏偏也是“江南”。當然,一致和類似的還有關於“母親”的記憶以及構成這一記憶的場面和語言。

……但是……

即便如此,還是不同,根本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