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空白的時間(第3/7頁)

“你瞧!”玄兒舉手指指,“那就是我們剛才所在的房間。”

我用手摁住被暖風吹得蓬亂的頭發,朝他手指的方位看去。那裏有座黑糊糊的、巨大的宅邸。眼面前的那個建築物——東館的二樓,有一扇透出昏黃燈光的窗戶。

我正想朝前邁出一步,玄兒趕緊說:“小心!我想也不會再有地震了,但這個建築太陳舊了,還是不要靠近柵欄為好。這次如果掉下去了,我可不敢保證你會得救。”說著,玄兒自己反倒走上前去,扶著柵欄,朝底下望去。他用電筒照照下面,點點頭,“沒錯,那個人就是掉在這個底下。”

隨後,玄兒離開柵欄,查看起腳下的平台。

“要是有腳印就好了……現在看不清楚。塔裏也應該有腳印。”

“腳印?”

“你沒注意?算了,天這麽黑,也沒辦法。”

是我疏忽大意。這個塔內,長期無人出人和打掃,地面上積滿了灰塵,那個人不可能沒留下腳印。

“在一層入口處、樓梯上以及這層的地面上,似乎有那人留下的腳印,但光線太弱了,看不清楚。還是明天再確認吧——對了,中也,你看!”玄兒站起身,走到我身邊,“我找到這個東西。”說著,玄兒伸出左手,我拿著電筒照過去。

“手表?”

“對,是懷表。還帶著銀表鏈。”

“是掉在這裏的?”

“就落在柵欄前。”

“你的意思是那個年輕人掉的?”

“有可能。當他因為突如其來的地震,摔下去的時候,這表掉在這裏……”說著,玄兒仔細端詳起來。

“表面還好好的,但指針停了。可能是掉下來的時候,受到撞擊而壞了……6點半。正是地震發生的時間。一切都吻合。”

“不錯。”

“哎?”

“又怎麽了?”

“反面好像刻著……”玄兒重新握好電筒,將臉湊過去,咪縫著眼睛,仔細地看著左手的懷表,“刻著T.E”

“T.E?是縮寫嗎?”

“像是。”玄兒點點頭,將懷表放到牛仔褲的口袋裏,“這表肯定是那個年輕人的。而且這上面刻著的‘T.E’也很有可能就是他名字的縮寫。不管怎樣,我們總算找到了能確認他身份的東西。”

我的腦海中浮現出那個躺在客廳裏的年輕人的蒼白容顏。我又重復了一句“T.E”,但什麽都沒想到。

3

我是今年春天和浦登玄兒相遇的。再準確地說——是五個月前——4月下旬的一個晚上。

從孩提時代開始,我就喜歡建築,尤其是古老的西式宅邸。高中時,我常利用悠長的假期,四處旅行,看了許多不同地方的建築。幸運的是——周圍的人沒有過多指責,認為那不是高中生該做的事。其實他們早就覺得我挺怪異,也就見怪不怪了。當然我的學習成績也出類拔萃,無形中幫我擺脫了不少指責。

很早,我就下定決心,高中畢業後,要到東京去,正兒八經地學建築。我也為此而努力……3月,我如願以償地進入了理想中的大學。

我離開位於九州大分縣的老家,獨自來到東京,寄宿在文京區的千代木。那天是一個星期天,人學典禮結束已經一周多了。

我記得那天是4月20日。

中午過後,天空下起了小雨,我撐著傘,夾著素描本,走出房間。我記得當時自己穿著對襟襯衫,灰色牛仔褲,外披一件薄大衣。櫻花已經過了盛開期,被霧蒙蒙的冷雨打濕。

那天,我打算走得遠一點,去看看位於北區西原的原古河男爵的宅邸。那是由英國著名建築師建造,具有北方歌德式風格的石造西洋式宅邸。我早就知道這個宅邸,但從來沒有機會去。

我根本就不在乎這不大不小的雨,心裏希望這種天氣去參觀的人要是少就好了。

到達後,我找了一個適當的角落,撐著傘,開始素描起那個建築。我喜歡描繪各地的建築,從高中時養成的這個習慣從未改變過。

好幾個小時,我沒有休息片刻,專心致志地畫著,小雨時下時停,等我大致畫完的時候,突然變大了。我看看四周,已有幾分暮色。我合好素描本,抱在胸前——好不容易畫好的,可不能被淋濕了,急忙離開了那個宅邸。

……我能清楚回憶起來的情景到此為止。

我一點都想不起來自己隨後的行動和狀況。根本就回憶不起來——那是一段被分割的記憶,是一段空白的時間。

此後能回憶起來的便是自己躺在醫院充滿藥味的病床上,周圍有幾個素昧平生的人。有穿著白大褂的男人,同樣穿著白大褂的女人,還有一個穿著一身黑衣服的男子——他就是浦登玄兒。

“現在好一點沒有?”當時玄兒是這樣問的,“如果你想起什麽,能不能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