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第3/8頁)

“在這裏幹嗎?”

少年停下腳步,看著我們,隨後斜耷拉下光頭,因為天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感覺少年好像很害怕。

“玄兒少爺。”少年的嗓音聽上去像是沒有吹好的笛子聲,“哎……那個……”

“怎麽了?”

少年將右手插在短褲口袋裏,往前走了幾步。

“那邊!”少年伸出左手指著自己剛走出來的方向,“有人躺在那裏。”

“躺在那裏?!”

“我沒見過那個人。”

“你說那邊有人?”玄兒朝前走去,加重語氣問道。少年渾身一驚,往後退了一步。就像做了錯事,遭到批評一樣。

“同答我!慎太!”

“我不知道。”少年虛弱地搖搖頭,轉身就跑。

“等一下!”

少年就那樣跑走了,右手還插在口袋裏。他朝我們來時的反方向——宅子的後院——跑去。

“那孩子是誰?”我問玄兒。

“是羽取的孩子。”

“羽取?”

“不是有個傭人把茶水送到你的起居室嗎?她叫羽取忍。剛才那小孩是她的兒子,叫慎太。”玄兒停頓一下,用食指戳著自己的太陽穴,“智力有點問題。”

“那孩子怎麽會……”

“這個……不說了,還是先去那邊看看。”玄兒看著慎太所指的楓樹。我點點頭,和玄兒一起走過去。少年說有人躺在那裏,而我剛才也看見有人從塔上墜落,兩個情況聯系起來了。

穿過枝葉繁茂的楓樹,我們看到了那個趴在地上的墜落者。

3

在一叢杜鵑花的前邊——

一個臉朝下的身軀浮現在月光下,似乎湮沒在繁茂的草叢裏。

從著裝、身高、頭發的長度來判斷,那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個年輕男子。

我們跑過去,那人紋絲不動。莫非死了?還是……

玄兒單腿跪在他身邊,湊過去看看。

“還有氣。”

“還有救嗎?”

“說不上……不錯,也有脈搏。只是失去知覺了。”

“這人是誰呀?”

玄兒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挺直上身,環顧四周,然後又看看頭頂上方,自言自語起來:“原來如此。恐怕是……”

就在那時,從楓樹對面傳來“玄兒少爺”的叫聲。好像鶴子把電筒拿來了。

“鶴子,我們在這裏。”玄兒站起來,回應道,“這裏!快過來。”

很快,一束刺眼的光線打破了黑暗。

“玄兒少爺。”

“快照這裏。”

鶴子準備了兩個電筒,將其中一個遞給玄兒。兩人用電筒照著那個人。

“就是這個人從塔上……”

“好像是的。還活著——好像沒有致命傷。”

玄兒拿著電筒,又單腿跪下。

“鶴子,幫個忙。把他翻過來。”

“好的——中也君,請幫我拿一下。”

鶴子將電筒遞給我,然後和玄兒一起慢慢地將那個人翻過來。她手腳麻利,並沒有太害怕。

我拿著電筒,照著那個墜落者臉部。果然是個年輕男子,和玄兒年紀相仿,25歲左右。

他雙眼緊閉,臉頰和鼻頭被泥巴之類的弄臟了,但並沒變形,雖然有血痕,但似乎沒有嚴重外傷。

“喂!”玄兒輕拍他的肩膀,“能聽見嗎?”

那人的唇邊帶著一絲血痕,稍微動了動。我們能聽見微弱的呻吟聲。

“還行。”

玄兒點點頭,拿電筒照著年輕人的臉,確認一下瞳孔的反應。雖然他幾乎沒有什麽臨床經驗,但總歸是醫學部畢業生,檢查起來井井有條。

看著他,我的思緒飛回到五個月前的那一天。

五個月前,18歲的我來東京上大學不久。那天,從晌午時分開始下起的小雨冷得出奇,已經過了開花期的櫻花也被雨水打蔫了,這些似乎都是很遙遠的回憶。那個春天的夜晚……我說不定也是被玄兒這樣檢查。那天,那個時候,在那個地方,我……都是想象,我已經回想不起當時的情況。不管我如何努力,記憶中的那部分就是一片空白,讓人著急。

當玄兒給那個年輕人檢查的時候,鶴子迅速解開他襯衫紐扣和腰帶。她的動作看上去也很熟練。

“在這裏,什麽也幹不了。”玄兒說道,“他好像沒有骨折。搬動一下也不要緊。還是把他擡到房間裏。”

“好。”鶴子隨即應答著。

玄兒擡頭看看我:“中也,你來擡腳。”他指揮起來,“鶴子先回去,到客廳鋪好被褥,再把野口醫生叫來。”

“是,我馬上去。”

鶴子跑開後,玄兒從年輕人背後,將雙手插到他的腋窩處,抱起上半身。我把電筒塞到腰帶裏,伸手抱住他的兩條腿。

年輕人身上的外套和他的臉一樣,被弄得很臟,褲子也不例外。當我和玄兒同時擡起他的身體,緩慢移動時,發現其左手纏著手絹。在從塔上墜落下來之前,他好像就負傷了,那白手絹下滲著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