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在屋子裏吃完水尻夫人替我準備的飯菜後,我向她借了一把鐵鍬。她吃驚地問:為什麽要這種東西?我找了個借口,說:一時心血來潮,想鼓搗鼓搗院子。

這時我順便裝作若無其事地問了一下:“這個家裏各處的偶人,那是從什麽時候起放在那些地方的?”

“我想是前年秋末。”夫人答道。

“那時,他——我父親有沒有在院子裏做什麽事情?比如說擺弄擺弄栽種的樹啦,挖挖洞啦。”

“這個嘛……”對我的問題,她暖昧地歪著腦袋說,“也覺得好像有過那樣的事,但究竟如何,我……”

從下午起晴朗的天空突然陰了起來,開始刮起的大風吹彎了庭樹的枝頭,刮得葉子沙沙作響。據水尻夫人說,天氣預報說今天午後起有雨或是雪。

想在變天前設法挖掘一下。

我趕緊將鐵鍬插入放著記號的地方,但因為這幾天連續天氣晴好,所以地面幹燥,很是難挖。加上不習慣幹力氣活,還沒有幹五分鐘我的胳膊和腰就酸痛起來。與背上和腋下冒出來的汗相反,臉頰和握著鐵鍬的手冷得發痛。

連續挖了20多分鐘,洞的深度好容易才達到了34厘米左右。

隨著加速擴展開來的厚厚的雲層,風越來越大,我感到很冷。應該挖到什麽深度呢?就在我這樣早早開始產生了弄不清是後悔還是斷了這個念頭的想法的時候,突然喀嚓一聲鐵鍬的尖端碰上了什麽硬的東西。

我急忙瞧了一下洞裏。由於混雜著土,不知剛才碰到的是什麽東西。我又一次將鐵鍬插向同一地方——“喀嚓!”確實手上又有一下感覺。

我蹲在那地方,徒手扒開那部分的土。不一會兒,凍僵的手指頭摸到了那東西。是一種硬硬的、平平的東西——就是它。我重新握了握鐵鍬,隨即忘了寒冷和疲勞,拼命地重新開始了挖掘工作。

那是相當大的東西:長一米半,寬四五十厘米,高約三十幾厘米。

辛苦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終於把洞挖大到了那樣大小。

離黃昏還早,但四周已經昏暗起來,那樣子什麽時候下起雨或雪來都不覺奇怪。

那是一個狹長的木盒子。

(放什麽用的呢?)

用不著考慮。要說這種大小、這種形狀的盒子,首先聯想的東西是必然的——對,是棺材。

(棺材……)

即使不打開蓋子看一下,我也略微猜測出來放在這裏面的東西是什麽。

(對。)

(那是……)

盒子的蓋子牢牢地用釘子釘著。我先回到家中,又向水尻夫人借了一把拔釘鉗子。

“怎麽啦,少爺?”看著我渾身是土和灰的樣子,她擔心地問道,“您好像是在挖院子……”

“是在找東西。”

“啊?找什麽東西?”

“父親的遺物。”

撇下目瞪口呆的夫人,我再次跑到了院子裏。打開蓋子又花了約莫十分鐘時間。好不容易拔完所有釘子,我立即一面盡量平緩變粗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一面把手放到了蓋子上。

(啊!)

果然不出所料。

(啊……)

躺在盒子裏的——那是一個白色的人體模型。頭部、上軀體、兩條胳膊、包括右腿的下軀體、可以拆卸的左腿都有,是一個完整的人體模型,而且仰著的那臉上有眼睛,也有鼻子和嘴巴,還有頭發。

(媽媽……)

是父親完成這個母親實和子的偶人的。

我跪在洞的邊緣,伸出胳膊抱起了她的身體。

這時,冷冷的一滴東西啪嗒一聲打在臉頰上。擡頭看去,黑暗的天空正開始吐出大滴大滴的雨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