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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很晚以後,我如島田所指示的,準備了一張畫了一些沒有意義的圖畫的便條紙,悄悄地朝木津川的屋子走去,並且用圖釘將它釘在門上,剛好是眼睛平視的高度。

木津川住的[1-D]的入口處在沿前院的小路繞進去的家的後面,所以不用擔心除了他本人以外,會有其他人會發覺這亂塗的畫並將它揭掉。

木津川出去工作了,平時要更晚以後才回來。明天上午來弄清楚吧!那時,如果紙原封不動地留著,那麽木津川就姑且是無罪的。

沿小路折回時,擡頭看了一眼辻井住的[2-C]的窗戶——他在屋裏,好像還沒有睡。

回到[2-C]房間,我一頭倒在床上,反復在腦海了回味與島田的對話。

“犯人”是誰?住在這棟房子裏的人絕對可疑;特別是考慮到可能有想獲得我的遺產這一動機,需要注意辻井雪人;為了探尋記憶的畫應該堅持不懈地繼續下去;“偶人館”果真是中村青司建造的房子;更令人不放心的是父親留下的偶人本身。這宅邸裏的偶人本身。

關於這一點,當初搬來時我也再三考慮過,但隨著眼睛對那些偶人們所具有的不自然和可怕的形象漸漸習慣起來,結果就認定:那是在孤獨和衰老中自殺的父親發瘋的產物,揣測它的意義是徒勞無益的。

但是——

島田說:狂人應該有狂人的理論。這是不是指和“不準動現在所在的場所”這一遺言一起留下的偶人們一定包含著什麽相應的重要意義?

我開始非常惦記這件事來。時刻己經過了12點。要是平常,該是犯困的時間了,但此刻反而頭腦清醒起來。這宅邸裏的偶人……從床上爬起,穿過起居室到走廊上看了看。

出門向右。走廊上已經熄了燈,拐過一個角的正面,站著六個偶人之一——缺左腿的偶人。位於放置在一樓走廊上的沒有上軀體的偶人的正上方的位置。

借助從窗口射進來的星光,我看著那白花花地浮現在黑暗中的姿態,看著看著,我突然察覺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的“視線”。

當然,她的臉是一張沒有起伏的扁平臉,所以從正確的意思上來說是沒有視線的。我想說的是,斜著朝向窗戶的那臉所朝的方向。放置在正下方的偶人,如果我沒有記錯,不也是朝著同一方向站著嗎?會不會因為是在相同位置,所以朝著同一方向的呢?倘若是這樣,那麽,她們為什麽必須朝著同一方向呢?

(這是……)

這會不會是賦予這偶人們的意義?這麽一考慮,便坐立不安起來。

一回到房間裏,立即在書桌上打開素描薄,握起了鉛筆。就這樣,一面回想著這宅邸的構造和房間布局,一面盡量忠實地試著畫出它的平面圖。

記憶也有模糊的部分,也不知道準確的尺寸,但總而言之花了幾分鐘的時間完成了包括燒毀的正房在內的平面圖,隨即用紅圈標出了其中放置著六個偶人的位置。

正房的正門口邊;有堆房的門的雨道頂頭;母親生前使用的起居室的廊檐;[1-B]的前面的走廊角上。

不另行畫出放置在二樓的偶人,在同一圖的相當的場所標上記號。這屋子前面的偶人與正下方的偶人重疊一起,標上雙重圓圈。另一個在大廳的東南角。

一記錄完所有六個偶人的位置,便在心裏回憶各個偶人臉的朝向。

正門口的偶人,如果沒有記錯,是從門口的旁邊斜著朝向左邊。廊檐上的偶人也背向屋子稍稍朝向左邊……

雨道上的偶人雖然沒有頭部本身,但顯然朝向正面。另外在一樓二樓相同位置上的走廊角上的兩個正如剛才所看到的,面朝斜左方向。大廳角落上的偶人與此相反,面朝斜右的窗戶的方向。

將各偶人的視線用箭頭標上,於是——六個箭頭不是全都向著同一場所延伸嗎? 因為不是準確的圖,所以不能說完全吻合,但把各箭頭延長,這六個箭頭在裏院中央的幾乎是一點上相交叉。

偶人館視線延伸圖

確認這一事實後,我便離開書桌,再次來到走廊上,並走近站在那角上的沒有左腿的偶人旁邊,把自己的臉並排在她的臉旁看了一下。看得見窗外,看得見微弱星光下的荒蕪的院子。一面追逐著她的“視線”,一面目測著在圖上箭頭的延長線交叉的那一點,於是……

“啊!”

不由得從嘴裏發出了一聲嘆息。

在那裏的不是別的,而是父親上吊自盡的那棵櫻花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