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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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房的偶人那件事該不該跟母親說,我很是拿不定主意,但結果還是決定不說,因為我有我的想法:不能讓母親操多余的心。

搬到這個家來已經將近三個月。

就母親來說,離開多年住慣的城市和我來這兒,心中應該是很不安的,因為雖說靠父親高洋留下的財產無需擔心當前的生活,但不管怎麽說,這座城市裏沒有一個推心置腹的朋友。

最近,她又開始去練習過去彈的三弦,似乎也好不容易習慣了新地方的生活,但附近依然沒有親密的人。她說:雖然與近鄰有泛泛的交往,但從對方說的話語的細微之處怎麽也感到對我家存在著偏見。

“因為你爸爸是個古怪的人嘛。”她經常這樣發牢騷說,“而且又是那種死法,所以……”

大概父親生前被人看做是一個“偶人館的瘋子”。這瘋子自殺後,與其分居兩地的獨生子和不知為什麽姓氏不相同的獨生子的“母親”遷了回來;年過30還孤身一人的兒子並未出去工作,好像整天無所事事呆在家裏……

這確實是婦女們湊在一起閑聊的蠻合適的話題。所以,這時候我再說出那件奇怪的事來,實在於心不安。

母親絕非堅強的女人。我想她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有著一顆脆弱的心的女子。把我當成死去的親生兒子的“替身”,一心愛我,撫育我,我想這不是表示她堅強,而是恰恰相反。通過這樣的方式找到了似乎就要崩潰的精神的依托,她才得以度過自那以後的自己的人生。

十年前池尾父親死的時候也是如此。在拼命揪住他的遺體號陶大哭以後,母親緊緊握住在一旁的我的手,凝視著我的臉說道:“有想一在,沒有關系。有想一在……”

皺紋少、聲音也響亮有力,以至感覺不出已有54歲的母親,在我住院期間,跑來照顧和探望我時,臉上也經常露著想鼓勵我的明朗的微笑,搬到這兒來以後也沒有改變。

可是——

我知道,她偶爾也會突然露出一瞬間空白一樣的呆滯的眼神。她也在一步步衰老;她也在憂愁;她也在……

我這個人雖說是畫家,但並不積極地努力讓自己的作品問世,且體弱多病,無意結婚,當然也不能給她看到孫子的希望——這樣的我要說能為她做的,至多不過是注意不讓她操多余的心而已。

所以我還是決定,那偶人的事不跟她說。暫且只是托母親修理正房和廂房之間的門的鎖。當時一並也跟她說了倉谷尋找老鼠那件事。

“那讓你吃了一驚吧。”她旋即說道,隨後天真地笑了。

(盡管是那樣——究竟是誰做那種惡作劇的呢?)我獨自思索。

從可能性來說,可疑的顯然是綠影莊的房客。我想幾乎可以這樣限定。

其中最可疑的還是倉谷吧。說倉鼠跑了,也許是當時突然想到的辯解。

其他人如何呢?

辻井雪人當然也有可能性。假定盲人木津川伸造除外,那就是管理人水尻夫妻中的一個嘍?盡管覺得決不會是他們。但是,不管是誰,究竟為何做那種事呢?特意潛入堆房,讓一個人體模型坐在椅子上,胡亂地塗抹如赫糊糊的血一般紅的顏料,這等事情就惡作劇來說不是太過分了嗎?

總不能去找他們本人直接問這件事吧,可是,也不是嚴重到要報警請警察們調查的事情。

誰幹的呢?幹這種事情的目的是什麽呢?

即使眼前保留這個問題,但總而言之還是在堆房的門上也鎖上鎖為好。我立即去鎖店,買了一把堅固的荷包鎖。

發現掛在堆房門上的那把鎖,母親稍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但我只是解釋說:提防著點總比不提防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