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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房間的環境亂挑剔的難以伺候的小說家。跟擦肩而過的對方打招呼占蔔當天運氣的盲人按摩師。深夜追趕老鼠的大學研究生——凈是一些古怪的人!我邊這樣想邊沿走廊返了回來。

又是“動靜”啦,又是“異物感”啦,一本正經地考慮來考慮去的,結果真相卻是這麽一件簡單的事!就是說,過去幾次感到的動靜,也許也和今晚一樣,只是耳朵撿拾了公寓的哪個房客來回走動的聲音而已。

在舒了一口氣的同時,不知為什麽總感到有些沮喪。總而言之,那扇門的鎖似乎早點修理為好。還是要把剛才的事告訴母親,請她明天馬上叫修理匠來。

剛要回臥室去,可我突然不放心起來,便決定瞧一瞧作為畫室的堆房。

在短短的左右甬道的盡頭,那座偶人的灰白的影子迎接了我。已經不必為那奇形怪狀的偶人感到吃驚了,但好像還是不能完全消除對站在家中各處的“她們”的抵觸情緒。聽說是父親制作的這些人體模型,除了堆房裏的以外,總共有六個放置在正房和廂房的各處。正房裏有三個,廂房裏有三個,並且每個都呈現出缺少身體某一部分的不完整的形態。

現在,在眼前的“她”沒有頭;正房門廳的偶人沒有右臂;在廂房的二樓上,大廳的前面和裏頭的走廊上有兩個:前者沒有左臂,後者沒有左腿;在洋房一樓的走廊上遇到的,沒有從腹部至肩部的部分,但通過十字形的木棒連接著雙臂和頭;正房的另一個用做母親臥室的起居室的廊檐下的偶人,沒有除了左腿以外的下半身,腰和右腿部分也安裝著木棒,支撐著上半身和左腿。

那是我讀了父親遺留在書架上的文件後知道的,人體模型一般由可以拆卸的五個部件構成,這五個是:“頭”、“上軀體”、“下軀體”、“右臂”、“左臂”。

從腰以下包括腿部統稱“下軀體”,其中一邊的腿是可以分開的。聽說這是因為不這樣就很難替“她”穿上褲子。就是說,如果把這“一條腿”也算在裏面,人體模型的部件總共為六件。

六個身體部件中缺一個的偶人有六個,且除了沒有頭部的那個以外,其余五個偶人說來都沒有“臉”。

“她們”是父親祈望死去的實和子“復活”而制作的。即使這樣考慮,可為什麽父親特意以不完整的形體把這些偶人配置在宅邸的各處呢?又為何留下遺言說不準動它們呢?

父親或許被某種妄想纏住了。年老、孤獨、對亡妻的思念——這期間,他終於(如近鄰所談論的)瘋了……

別去想了!

這事不去過分地考慮,不想考慮。

打開了堆房的門。

打開電燈,環視裏面。

在那裏的偶人們都集中在右前方的一角,蓋著白布。無論怎麽說,讓它們原樣倒在屋子的各個地方,在感情上我總有一些抵觸。

大屋子的中央,立著剛畫的油畫、畫架、圓凳子和亂七八糟地放著正在使用的畫具的藤櫃。正面的裏頭,大的木桌和椅子、鑲有玻璃的高高的書架、音響設備……

朝左側的裏頭——平常用來讀書的搖椅方向望去,我不由得咽下了快破喉而出的叫喊聲——那裏有一個不該有的東西。

那是個偶人。應該挪在屋子一角的一個人體模型坐在那椅子上。

(怎麽會有那種……)

椅背的那一側露出了肩、脖子和後腦勺。確實是人體模型的無機的白色皮膚。

我一面戰戰兢兢地環顧著周圍,一面靠近了搖椅。是個沒有雙臂的偶人。通過卸下上軀體和下軀體的接合部分,重疊成彎腰的形狀,使它坐在了椅子上。而且——

我又一次不得不吞下了聲音。

——偶人渾身是血。

原來從喉嚨到鼓起的胸部,沒有臉的“她”的上半身胡抹亂塗著似血的濃濃的紅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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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笑了。

輕微地,在喉嚨的深處。

(應該害怕。)

嘴角微微吊起。

(應該非常害怕。)

不能急於求成。先讓他恐怖,步步緊逼,而後……